程试只好坐下,道:“一来请免自陈增以来所有的包采、包矿、代纳等命令;二来,还要恳请魏总爷,将矿洞的开采交还于本府,让本府来经营,这样所得坑冶之利便能解决那十之三,本府也就无需再加派小民,同时又能为他们提供一份挣钱的活儿,总之一切都是取之民用之民……”

听程试滔滔不绝,魏进忠默不作声,只眼神来回闪动,打量眼前这位知府,他说这番话到底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半晌,他慢悠悠的开口:“你方才不是说矿藏都枯竭了吗?怎么,交还与你,你就能采出金银?”

程试摇摇头:“不敢夸口,但减一些税,或许能行。有时开矿无利可图,固然有矿藏枯竭之因,也有课税太高之故。”

“此话怎么说?”

“本官专门查过史籍做对照,好比登州招远、栖霞等地的金矿,自唐代起就已在开采,唐朝是‘令百姓任便采取,官司什二税之’,到了北宋也是‘抽纳二分’,南宋朝廷依然是‘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后元代大约因时因地各有不同,金银课所占产出以十为率,在一分至三分之间,但都没超过三分。”

“但我朝的金银课大都在三分以上,官营的金银矿洞更是超过一半以上,以致全部。按理说,至少我朝每年的金银产出额应高于前代,但自从查了史籍对照,才不得不说,我朝每年的金银课不但低宋朝,甚至还低于元朝的产出。”

“难道不是矿藏枯竭的原因?”魏进忠不由问道。

程试摇摇头:“是,也不是。宋朝的金银铜铁铅锡之冶,总二百七十一,宋朝坑冶就如此之多,而元朝坑冶亦比之今日加十数倍。我朝坑冶之利,比前代不及十之一二。以本官看,一是矿藏枯竭,二来课税过高,所得不偿所费,自然就无人愿意出资开采。官营也并非官家出资,也是责令殷实人家出钱供给器具、密陀僧、白炭、工食之费,再佥充矿甲,熟手以为矿夫。”

“那这利又如何分?”

“一般是挖取矿砂之后,委官差人押送炉所照数验收,接续监视矿甲人等,眼同煎销成银。以十分为率,除三分纳于官课,以五分给经办器具之人,其余二分以偿矿甲人等工力之资。这是一种,另外还有一种,是直接将矿砂分成四份,其中一份为官课,一份为公费,硐(矿坑、矿洞)头领之,一份为硐头自得,一份为矿夫平分。但是煎炼矿砂的炉户,每炉又要输五六金于官,这样算来,官课依然达三成,甚至超过三成。”

魏进忠仔仔细细推敲了程试的说法,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他道:“那你希望怎么分利?”

程试说到此,停顿了一下,三五息后,又继续:“陈增在时,课税至少已是官六民四,办纳之人不仅无利甚至还倒贴,当然就没人再愿意出资开矿;他无金银可上纳,当然也就包采,如此便陷入恶性循环。所以,给魏总爷的建议就是:一则取消陈增的包采,一则还是以十为率,只一二纳于官,一分作为造船之资,五分给出资人,二分予工力之资。”

“切!”魏进忠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所说的‘十之三’就是指这个?”

“还请魏总爷成全登州百姓,”程试面带感恩,拱手相谢。

“还真是难为你了,竟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把俺绕得一愣一愣的。”魏进忠忍不住讽了两句。

“不敢不敢,但本官所说真的没半句虚言,魏总爷您明察。”

魏进忠摸着自己的下巴,斟酌了片刻,回他道:“程知府这么心系百姓,俺也不能说什么,但这一时半会俺没法回答你……这样吧,要不俺想想再给你答复?”

————

魏进忠总算送走登州知府。

当回到后堂,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与他那几个手下说说笑笑,关系颇为熟稔。

“耶?徐光启,你咋又来了?”魏进忠不禁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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