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曹天世特地买了几斤香梨回家,吴思思接过来,满心欢喜道:“老爷,太好了,我最爱吃香梨了!”吴思思总把曹天世称呼为“老爷”,而非“老公”,在她心目中,曹天世不是普通人,老公老公地叫,会把他贬成凡夫俗子,称呼“老爷”才配得上他。如有保姆、佣工之类,吴思思也准让她们称呼“老爷”,要是有谁不这么叫,第一次吴思思会耐心严肃地纠正,再犯者,直接辞退。曹天世起初尚不习惯,叫得久了,竟让他从骨子里升起一股威势来,说话办事,更有了范儿。吴思思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曹天世道:“思思,好吃是好吃,可不宜多吃。”
吴思思道:“知道的。”
曹天世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我为什么买梨吗?”
吴思思削梨的刀不禁抖了一下,随后镇静下来道:“我猜,老爷是要离开了?因为什么呢?”
曹天世过来把吴思思抱到沙发上,道:“宝贝,我得出趟差,到香港去一趟。本打算带你一起去的,结果总行的甄主任这次同行,我要是带了家眷,就多有不便了。”
吴思思靠着曹天世的肩膀道:“老爷出差,不带我,没有关系。时间会很长吗?”
曹天世道:“一个星期。”
吴思思道:“那你放心去吧。我这几天倒是要张罗一件要紧的事。”
曹天世问:“什么事情?”
吴思思道:“给我四弟找个媳妇。”
曹天世问:“四弟不是在部队吗?你怎么给他找?”
吴思思道:“正是因为他在部队,不容易找到中意的,才叫人操心。我托姐妹们在邮政局找了个合适的姑娘,正在筹划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呢。”
曹天世道:“嗬嗬,姑子找弟媳,倒不多见,不过你亲自出马,这事肯定八九不离十。”
吴思思道:“老爷过奖了。女方这边其实还好说,主要是我弟弟那边,你是不知道,他比我还有主意!我看着姑娘好,他应该看着也好,但我就是怕他上来一股扭劲,只要别人找的,他都不要,非得自己找的才算,那可糟了。”
曹天世道:“姑娘要是真好,他应该不至于吧?”
吴思思道:“太至于了!我那弟弟,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正头痛呢。”
曹天世道:“这就看他们二人的缘分了。”
夫妻二人讨论了一阵,吴思思便帮助曹天世收拾了行李衣物。
第二日一早,曹天世启程去了香港。
吴思思独自在家苦想对策,二人若不能见上一面,此事恐难成功。倘去军中找他,四弟第一个就不答应,到时候弄僵了,反而不美。如何才能让二人见上一面呢?吴思思思来想去,生出一计,自言自语道:“若非如此,四弟呀,你是绝不肯回来的!”计谋已定,便与那个准弟媳约好了时间,又交待保姆如此这般,一切就绪,吴思思给吴四军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四弟,姐病危,盼能见最后一面,速归!”
吴四军接到这条信息时,正在与三连的汤连长进行激烈地辩论。倘若是平常的一件事,吴四军早也就让步了,偏偏此次是因为抗洪救灾的事情,吴四军是副营长,代理一连连长,此次长沙抗洪,他带领的一连,在实际战斗中,盖过三连,但其中有一段险坝,一连、三连共守了6个小时,期间一连确实撤下休整了半个多小时,这汤连长就愣说这段险坝是三连守下来的,没一连什么事。
二人平时关系不错,汤连长急于争功,主要是想再上升一步,由中士升到上士。想不到,这个老四,在关键的时候,这么不开面。
吴四军之所以坚持,主要是他有个心结,这心结与自然灾难紧密相连。
这得从他死去的父母,还有哥哥姐姐说起。吴四军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当然,这是相对普通老百姓而言的,其实不过都是工商局的科员。一共生了4个孩子,老大是吴丝丝,老二是吴红军,老三老四是双胞胎,老三吴果果,也只比吴四军大了个把小时。因为超生的缘故,夫妻二人很早就被单位开除了。老吴凭借多年的关系,好歹把大女儿吴思思办进了工商局。老二吴红军打死也不听安排,非得自己出去闯荡,结果,鬼使神差,他爱上了四川玉树的一个姑娘,并随她回乡,搞起了生猪养殖。他专门拜师学艺,把个生猪场的规模,从80头扩大到了2500头。吴红军一下子成了当地的名人。他老婆竟然也给他生了个双胞胎,二老得到消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连夜就要赶过去帮忙带孙子孙女。吴果果已经不上学了,早就想着去哥哥家做事,三人正好一起上了路。
吴红军已经盖起了三层的楼房,乡下的房子,盖得宽大,三人来了,加上吴红军的岳丈一家,十几口子人,住了也不拥挤。
那时,吴四军正在上高二,母亲通知他去了大哥家时,他只感觉心惊肉跳。
后来,玉树大地震,吴红军连同妻子儿女,岳父岳母两个小姨子,还有自己的父母,亲妹妹,一共11口,全部被压死在那栋三层楼内。
吴思思和吴四军二人连夜赶往灾区。
路已经不通了,没法搭车,二人徒步进去,一路上,志愿者和解放军战士都多番劝阻,但吴思思哪里听得进去。二人艰难跋涉,走了七天,才寻找到了吴红军的家。而他们看到的,是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刚刚从三层楼的废墟里扒出来的。
吴思思哭喊着趴到父母身上。
吴四军一屁股坐在废墟上。
有随行的军医,检查了所有的尸体后,痛心地说:“死者离世不到两个小时,可惜呀!”
吴四军一听,瞪着血红的眼,就冲过去把两名正在收拾器械的解放军战士扑翻在地。一个士官模样的赶紧喝道:“唉唉,你干什么你!”吴四军也不搭话,过去就摔那个士官,那士官一不留神,险些被他摔倒。另外几个战士见了,一起上来,扭的扭,抱的抱,按的按,一起把他按在了地上。吴四军大声哭嚷道:“你怎么指挥的!你为什么不早到两个小时!”
士官便打听这愣头小子的来历,知道他是这死人的儿子、弟弟后,便不与他计较。
这士官带领全体战士向死者致哀,还用沙哑的声音对吴思思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二人将父母和妹妹的骨灰带了回来,将吴红军连同那一大家子的骨灰留在了玉树。
此后,吴四军一直怨及救援迟误,只要他们早到两个小时,一家人都不会死,其实是不是这样,也未必竟然,但吴四军就认了这个理。
父母一死,吴四军受了很大的打击,书也没有好好念,高考名落孙山。一直都是姐姐吴思思照顾他。后来他去参了军。这吴四军天生的人高马大,一股子力气。参军后,但凡部队受命救灾抢险,吴四军总是冲在最前面,因此多次受到嘉奖和表彰。在一次抢险中,他冒着生命危险救起了一名士官,那士官正是玉树抢险被他摔过的那位,如今已升为副旅长。副旅长认出了吴四军,用手拍着他的肩道:“好小子,在这里碰上了!”吴四军也认出了这副旅长,他仍气愤愤地,一转身走了。这副旅长便安排他的警卫去打听这个救命恩人的情况。他其实知道吴四军这个人名,只是不知道原来是他。这个警卫正是后来的汤连长,汤连长转达了副旅长的谢意。后来总来找吴四军,并尽力帮他解那心结,说当年他们并不是有意迟到,实在是灾情严重,沿路都需要救助,实际当时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后来汤连长和吴四军成了朋友。副旅长的提携,加上吴四军个人的努力,他很快便由排长提升到了连长,又由连长提升到了副营长。这是后来者居上,汤连长暗自着急,虽然是朋友,但朋友怎么了,自己能往上升,才是硬道理。
汤连长正埋怨吴四军不够意思呢,就见吴四军道:“汤麻子,这段险坝的功劳,归你了,你咋说就咋办去,老子有事,恕不奉陪!”说罢起身就走。汤连长在后面尴尬地问了句:“老四,咋回事嘛?”吴四军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同时掏出手机给吴思思打了过去。
“喂,姐,是你吗?”
那头吴思思用被子蒙住头,压低了声音,缓慢地道:“四弟,四……弟,是你呀,你,你能来吧?”
“姐,你到底怎么了嘛?”
吴思思继续道:“四弟,你要是不能来,还是别来了,我发完信息,我,我就后悔了,别因为我,误了你的前程。我……我还,我还挺得住……”
“姐,你到底咋的了嘛?喂,喂……”
吴思思挂了电话,又直接关了机,掀开被子,哈哈大笑。
谭营长见吴四军急匆匆而来,变颜变色,就关切地问:“老四,碰到麻烦了?”
吴四军眼眶红了,强忍悲痛道:“华哥!我得走,马上走!”
谭营长道:“走?上哪?”
吴四军流着泪把吴思思的短信给谭营长看了。谭营长也着了急,连声催着问:“咱姐到底是咋回事?”
吴四军道:“我也不清楚。”
谭营长道:“你问问清楚啊!”又说:“咱姐不是跟了工行的贾行长吗,你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吴四军一听,赶紧又给曹天世打电话,边说:“我方寸已乱,办事没了头绪。”结果曹天世此时正在飞机上,手机关机。吴四军更是着了急。对谭营长道:“华哥,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必须马上走!”
谭营长道:“老四,假还是要请的,咱们现在就去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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