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抟沉吟片刻,却是言道:“祖师爷便将胡前辈的留言,作为‘无量门’的门规传承下来,但到了先师伯掌执门派之时,却是想废去这条门规。”
“这是为何?”楚南风一惊。
“方外之人,但凡要让帝王赐号,却是要在坊间行走,行以神通道法扬名入世。先师伯认为修真通玄之人,当是潜隐山野,不应为了那条门规入世博求虚名,而使有的门下弟子失了本心。”
楚南风若有所思之中,又听陈抟言道:“在北周、大唐佛劫入世之时,我‘无量门’弟子因为这门规行走坊间,甚至于奉事朝堂,但显神通术法博取眼球,只望能得到应劫帝王赐号‘白云先生’……”
楚南风闻言但想得到这‘白云先生’赐号应是有莫大好处,不若‘无量门’弟子绝难不会如此行事。
“当时先师与两位师叔认为这是祖师爷传下的门规,不应该废去,却是与先师伯意见相佐以致起了争执。先师伯见众人纷纷反对,一怒之下,带着大师兄,拿走掌门信物不知所去。”
楚南风望了一眼手上锦盒中的一世钱,心念一动,便是把锦盒递与陈抟。
陈抟微微一笑,接过锦盒,“楚居士此刻将掌门信物递与老道,想是猜到它对于‘无量门’弟子来说,不仅是掌门信物那么简单……”
楚南风是猜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世钱绝非简单之物,心知此中定然关系到‘无量门’秘辛,却为不便直言相询。此刻将它递与陈抟,是有试探陈抟可否相告的意思,听得陈抟见问,微微点了点头,却也未出言作答。
“但若得到‘白云先生’赐号,便可获得当日胡前辈留与祖师爷的那本功法心经,而这掌门信物是可打开藏有功法心经的秘盒。”
“先师伯负气而去之后,先师与两位师叔一时大为后悔。但想先师伯身为掌门是有权力改变门规,不应过激反对而使掌门尊严荡然无存。先师与两位师叔后悔之后便是立誓,但使无有掌门同意,门下弟子即使得有‘白云先生’赐号,亦不准出手相救,违者逐出无量门。”
“当今天子去年赐号老道为‘白云先生’之后,就有几位同门师弟寻来,提醒老道莫要忘了先师誓约……”娓娓而谈的陈抟顿了一下,抚着白须叹了一声,望着楚南风,笑道:“若无这掌门信物,楚居士但猜老道会不会出手相救……?”
“仙长抱道山中,洗心物外,若非心怀天下太平之念,对于皇上相请应不会入宫与见,晚辈但猜即使无有掌门信物,亦会出手相救,解去皇上之危。”
楚南风此下改以仙长敬称,却是认定陈抟怀有道家天下苍生为念的本心,陈抟想是听岀他改了称呼的意思,闻言摇了摇头,感叹道:“与令师易先生相比,道家之人可是相形见绌。自乱世以来,故老遗俗,往往垂绝,易先生创办书院,使学子知晓废兴存亡之迹,奸臣贼子之罪,忠臣义士之节……易先生才真正是为心怀天下苍生的大家人物。”
“唯有易先生如此人物,方能教出通明仁德的皇帝学子,不图功名但使百姓安宁的楚居士这般弟子……”陈抟言语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老道还望非为道门弟子,但学上易先生之一二,为声教一统献微薄之力。”
陈抟早年志向是入仕为官,施展才能为天下百姓安生献力,屡试不中之下才转而投身道门。对于易无为创立书院育人成材、报效朝堂的行举大为认可,此下言及便是心生感慨。
楚南风亦知他早年经历,知道他苦于受制道门规矩,无法施展自身抱负,闻言却是不敢应答。
陈抟言语一顿,将锦盒放入怀中,望向楚南风,“护道人是谁?”
楚南风本以为陈抟与谭峭相熟,应为知道洛逍遥是护道人,一愣之下应道:“是小徒洛逍遥。”
“是令徒?他多大年纪了?何时入了元婴境?此下身在何处?”
陈抟是为知道历代护道人在佛劫入世之时,皆已身怀元婴修为,但想洛逍遥应该年纪不大,且佛劫已入世三年,大为惊讶之下一连数问。
“小徒年纪此下二十有六,前六日不幸落入消劫人手中……”楚南风沉吟道:“至于踏入元婴之境,晚辈但猜应是在出事之时。”
“哦!?”陈抟眉头一皱,沉言片刻,“紫霄真人可知令徒是护道人?”
“他曾是传小徒功法,使小徒隐去身上的护道之气。而晚辈对于佛劫的由来及其中变数,多为无悔子道长告知。”
“无悔子?李观书他不杀猪了吗?”
楚南风心下苦笑的点了点头。
“老道未修有‘平龙认’望气功法,又与紫霄真人五年未见,却是不知佛劫中的诸多变数……看来是要去青城山寻他问个究竟。”
言语一顿站起身子,言道:“此下已过子时,当可前往开封了,楚居士倘有疑问,待解去皇上之危再叙。”
随着起身的楚南风拱手执礼道:“晚辈遵命。”
二人连夜疾行,赶到开封已为午时,来到大内地道中的暗室之后,陈抟便为运用功法替郭荣修复被‘宿命通’断开的七魄。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之多,方见一脸疲色的陈抟行岀暗室,暗道上的楚南风见状心中大是吃惊,却是看出陈抟的气机大损。
“皇上七魄灵力已与诸经脉络相连,但使精气血阴阳平衡,还是要静养两日,此下他已为沉睡,万不可使人打忧。”
“晚辈记下了。”楚南风点了点头,取出怀中剩余的九粒‘归元丹’递与陈抟,“此丹是为药王谷的‘归元丹’,在精气血疲弱之时服用大有益处,仙长可先服用两粒……”
若是与人打斗使精气血一时疲弱,闭关一段时日就可恢复。陈抟却是因为将修为真元输出而导致气机大损,虽未跌境,但他的元婴大成气机已然不足五成,以楚南风的判断,至少要闭关两三年才会恢复圆满。
陈抟推开楚南风递来的丹丸,笑了一笑,“此丹是为补血益气,但对老道来说,却为用处不大,楚居士且是留与日后为用。”
楚南风但知陈抟亦是丹道大家,闻言也不敢勉强,收回丹药言道:“那晚辈领仙长到静室闭关疗气……”
陈抟摇头一笑,“老道此下要入念疗气,却是会一睡经年,恐是误了事情……”
“一睡经年?”楚南风但想起有传闻,陈抟常有在山中一睡数月之举,却不明白与闭关有何关系。
“老道但与楚居士有缘,且与楚居士言讲过往也无不可。”陈抟轻笑一声,言道:“道家有门功法唤为‘觉梦神功’,老道有幸在十六岁之时得遇先师指点学了此功法。可惜那时志在入仕,却是不肯投身道门,也未去注重武学修行,六旬之龄投身师门之时方为归真境修为。”
楚南风是为听闻陈抟年近六旬才投身道门,但想他投身道门之前至少入了抱丹门槛,才能使今日修臻元婴大成境界,闻言惊讶之下,便猜应是他早年修习‘觉梦神功’的原因。
“此神功可使人之神识魂念,在睡境中修习武学……”
“在睡境中修习武学?”楚南风更为诧异。
但凡修习武学,却须演化招式,在肉身活动收纵之间扩张诸经脉络,使蓄气能力不断增强,从而达到修为提升。
而神识入念引气周天,是使体内精气血流贯,巩固丹田气机,使真元浑厚绵长。要使神识入意营造出另一个自己,演化招式,即使入了元婴有了丹神,也是无法做到。
“不错。寻常之人可在睡梦中见到另一个自己,但绝难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且无法左右梦境中自己的行止。而修得‘觉梦神功’,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神识,在睡境中营造出另一个自己,而使另一个自己在境中演化武学。”
“老道使神识牵引三魂气魄入念,营造出身中身,置身在无有任何声息的空间中修习武学。这二十余年来,从归真境修臻元婴大成,便是得益于‘觉梦神功’,但有事半功倍之效,是因为可以做到经年不为间断的修习。”
楚南风暗暗咋舌之下,也就明白传闻中陈抟一睡数月不醒的原因,却是在睡境中修习武学。
陈抟言语一顿,转而言道:“胡前辈当日想是在其体内幻境中窥见天机,而留言我‘无量门’之人,只可出手相救应劫帝王一次,但想其中必然大有厉害所在,才使他如此交待。”
楚南风心念一动,便是把李观书的手信拿与陈抟看,陈抟阅览之后,沉言片刻,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紫霄真人所顾忌或就是胡前辈未让无量门人插手的原因……但使如此,若是救出令徒,须老道用功法相救,楚居士开口便是。”
在去寻陈抟的途中,楚南风便是生有倘使救出洛逍遥,也让陈抟出手相救的心思。当得知其师门留言只能出手救郭荣一次,却又收起了念头。
此下闻言心头自是惊喜之下,顿然感激不已,望着一脸疲色,气机大损的陈抟躬身作礼,“只恐届时又是使仙长受累……”
陈抟哈哈一笑,“易先生也教楚居士迂腐之礼吗?”
在楚南风一愣之下,陈抟却为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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