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渐过,天幕愈发深沉,浓重的云层将深蓝色的天空遮蔽,不见星月。到底是入了夏季,天气也变幻起来,不久前还是暖熏,现在却有些沉闷了。

夜幕虽是黯淡,倒也将桃花小岛下游十余里处静静泊在码头、还亮着灯的小游艇凸显出来。身着背心与大裤衩的中年胖子与一身灰色西装的老人静静坐在船头,胖子手中正握着根鱼竿,鱼线远远地甩入水中,两人静默良久。

以他们的感知,自然清楚远方发生了何事,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金老师,你邀我来此,可不仅仅是为了看这么出戏吧?”

以两人灵通境与半步元境的修为,哪怕身处摇光校区之中也能够“看”到此处场景,又何须前来此地?

金乾脸上扯出可怖的笑容,显然兴致颇高,“易校有所不知,此番邀约倒是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扯易校虎皮,还请易校稍后出手一次,报酬自是少不了的。”

“你倒是一副吃定我的样子,”易炼尘淡笑着摇头,“我既为摇光校区代理校长,所享资源无尽,你又有什么能够打动老夫的?”

“自然没打算以利而请,不过我倒是可以卖个消息给易校。”顿了顿,金乾道,“关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的原因。”

“哦?”老人轻轻看了眼中年胖子,笑了笑,“今日可发生了什么我不曾知晓的事?”

金乾瞟了眼江面,淡淡道,“马上。”

“或许吧,”易校不可置否,“另一事呢?”

“易校出手之后自然无不告知。”胖子笑着,忽然望向不远处的芦苇荡,几道人影从水中仓皇逃出,顾不得身上冷意,慌忙地向着远离江边的方向而去。

金乾猛地一提钓竿,钓出了一尾青鳞的蛟龙,水花飞溅数十丈。

蛟龙将鱼线吐出,静静地站在水面上,金黄竖瞳燃烧着金色光焰,直直地盯着阻它复仇的家伙。

金乾看向老人,沉声道,“请易校出手一次。”

易炼尘缓缓伸出了手。

一方水神,有些麻烦,毕竟不可杀,若是杀了,损害的是国朝的水土气运,对他这类适逢国敕的修炼者而言,更是百害而无一利,只是白白惹上龙组那些人。

但他却并非无计可施,例如,镇压!

老人缓缓握手,无边灵力在蛟龙上空凝成巨手,手中握着一杆锥毫,锥毫末端,流光溢彩,似已饱尝墨汁。

好一只如椽大笔!

老人只是缓缓延引手中似不存在的大笔,一如平时练字炼心,一笔一划,一轮“镇”字皓日当空,如转轮般缓缓落下。

苦命的蛟龙动弹不得,青玉般的鳞片黯然失色,待到被封禁之时,易炼尘这才缓缓开口,一语道破玄机,“身为一方河神,当容纳得了苍生,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既掌这一方水域,该当得了多少宰相?为何几个小家伙就把你惹恼了?肚量太小便不能看开,又如何能成功化龙?”

江面复归平静,金乾缓缓收了鱼竿,镇蛟之地如何容得下凡鱼?他倒是颇感意外地看向老者,“易校倒是难得说这么多。”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皆有天理昭然。毕竟我镇压它一个月,便至少给它指条路,以免结下什么恶果。”易炼尘散去了摧发的灵力,竟如平常老人一般,只是平淡笑着。

“口诛笔伐数十载,易校这么说令我奇怪。”

“也是啊,我也难以置信。”老人笑意不减,“自古杀人,青锋不如笔锋,我便笃行这条路数十年不改,以凭灵通杀半步元境为傲。”

顿了顿,“但是,愈杀下去,境界壁垒却愈发坚固,这便不由得使我心中愈发恐惧。”

“以前,我是不相信因果的,但现在,我信。还记得当初我去刺杀尚且还是半步元境的黄校。那时,她施展了一门名为拘灵遣将的神通,铺天盖地是无尽魂灵,向着我身上攀附,万鬼噬身。其中有些人我认识,有些却是我无意中杀的,连印象也没有。”老人声音低沉。

“黄校传我佛家清心诀,教我以练字之法炼心,于是一年前,我便晋入半步元境,她便让我来代她执掌这摇光。”

金乾沉默许久。

这个胖子这才一脸严肃一字一句地道,“一个月之内,我会带那几人离开。”

“果然。”易炼尘笑着,有些释然,“毕竟我只是替黄校劝你,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多勉强了。”

“好了,”老人理了理似有些凌乱的西装,一脸慈祥笑意,“我既然帮你出了一次手,你便把你的理由一字不落地说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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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塔之上已没有了月色,厚重的云层让人心情愈发沉重。

齐肆指间雷电如蛇,剧烈的闪光照亮他那深邃的眸子,就连天上的云间也隐隐有着雷弧遥遥呼应。

他瞥了眼不远处倚靠在尖顶轻轻睡着的青衣,尽管羡慕对方无忧无虑,但他终归还要面对现实,直面那四周众敌环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却让他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此刻,更加的浓郁了。有一双手在操控着这一切,他心中对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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