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城之中,王虎领着徐开地等人来到了县令府上。

常熟接邻长江东出海口码头,不过数里就是。事到如今,城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大概都还在徐开地的预料之中,这一年的经历,加上这具身体中原本的记忆,给他了预料这一切的本钱。他已经忘记自己坐下的战马穿过了所少个城池,城中闹匪之后,大多都是这般光景,现如今最重要的第一步乱城计划虽有些风波,总归算是完成了。

他要王虎带他来县令府,当是实施他们的第二步计划,自王虎砍下县大人的头颅之后,这座占地足有两三亩地的府邸中,已如鬼蜮般,再难见到一人。

几人奔马到府邸前,当即翻身下马冲入府邸中,徐开地冲入门中时也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寻找府邸上的粮仓,在潘家宅院中潘老爷子对他坦白的那些话不似撒谎,二是寻找县令府的官印。

接邻码头上的县城官府手中,往往掌着开具码头船只运输漕粮等物资公文的权利,这是他在应天府上从漕帮这些兄弟口中打听到的,他要做的是伪造一封水路通行文书,河道岸边设立的水钞,向来都是只认官印不认字的。

这样做,自然是想要让底下的人走水路将粮食顺利运回应天府,毕竟就算这城中的情况暂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这里也绝非久留之地。

一路过来,徐开地已经在手上地图中,标注了各府各地大概的的兵力部署,每个府地中都设有一个卫所,其主要的路线串联起来,大概就是一条错综复杂的保证每年上供朝廷粮食顺利供应的路线。

应天府是北临长江将整个大明疆土分割为南北两地不假,但整个南直隶的区域太大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天哲会很长,长到徐开地就算调用所有的漕帮兄弟,都绝不可能设防的程度。

而苏州府、松江府这两个府地更是尤为重要,待他们起事之后,明官军若是想要对付他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东海岸线派兵乘船而下,在这两处登陆,再从水陆两方开战军事行动。

所以徐开地还需要人,需要足够多的人,形成有生战力,帮他守住这位重要的军事位置,而这些人当然不可能从其他地方调过来,况且,他也根本无人可调,所以他只能从当地发展,而且光是发展还不够,他还需要建立一个足够稳固的根据地。

这也是他东来收粮的另外一个重要目的,乱城计划只是第一步,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通行文书已经伪造完毕,外出去动乱城中民事的陆十三一行人也疾驰来到了府邸中集合。

城中的街道中,频繁响起惨呼号叫声,寥寥无几的城门守卫,根本挡住慌乱出城的乱民,人们得以慌不择路自西北两大城门中奔出。

县令府这边,却是不动如山。整包整包的粮食,正在被搬运上马车,他们此行的六个头领,包括徐开地带来出的老兄弟,被召集到了府厅中参加会议。

徐开地坐在昔日只有县令大人才有资格坐的主座上,表情肃穆,首先发言说道:“我先说一下我个人的计划,待我说完,你们若是有疑惑之处,或者自己的想法,也都可说出来。

方才我也想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大概是这样的,陆十三你和黄队长带十个兄弟,拿着通行文书,将粮食运回应天府上,这边县令被人斩首的消息,肯定不会这么快传到这些河岸水钞中,所以当装满船后,你们即刻出发,路上肯定是安全的。

剩下的人,就这样安排:跟着出来的老兄弟,都跟着王虎,孟队长和周队长,你们各自带着从城中带出来的兄弟,等这边的粮装船之后,跟着我往东城门出去,我们去发展难民扩充队伍,好,我就说这么多,你们有谁要补充的?”

“徐百户......徐公子,运粮这种事情,交给黄堂主他们去做就行了,我还是留下来帮你的忙吧!”

陆十三虽说大小战争经历过数十上百场,可似今晚这种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做,心中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慌乱之间叫出“徐百户”这种称为便是最好的证明。

“十三、黄队长首先让你们运粮回去,绝非因信不过而不重用你们,要知道运粮回去乃是我们此行出来的第一要务,你们是身负重任的,第二,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李帮主和老马那边是完全不知情的,我们需要有人回去给他们报信,这样也能有些底气和应对措施,黄队长他们应付水钞有经验,你呢若是途中出了什么事情,也能随机应变,你们二人合作各添一份保障,这样说你们可还有问题。”

黄疤子应道:“徐公子,我这边没有问题,就是底下的兄弟,现在情绪似乎都不是很稳定,怕途中会出什么乱子。”

“这个问题我一会儿给你解决。”

“那我就没有问题了。”黄疤子说罢看向陆十三。

“既然公子这般说,那我也没有问题了。”

“好这件事情就决定了,你们几个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徐开地将目光转移到周奎和孟斌两人身上。

这两人自从参与行动到现在,神经一直如硬弓弦线般紧绷着,还没有冷静下来的时候还好,一切都不用去想,这会儿回想起将刀捅入人体、劈在人身上的场景,对方的惨叫声、痛苦的表情,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肠胃更是翻滚不定,只靠一股劲强撑着,才没有呕吐出来。

到了现在还是死死抓着手中的刀,神情也显得颇为慌张,徐开地问他们话,也没有人应答。

王虎见得这般场景,倒也熟悉,还在闯营中时,他手下领过的人包括他自己,都经历过这一切,也懂得如何处理,看了一眼徐开地后,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身边,抬手猛拍一下离他最近的孟斌背脊。

后者受此一掌,只觉体内最后一股劲,山洪冲泄般瞬间崩溃,一口污秽之物从他们口中喷射而出,坐在对面的周奎见此一幕,也用不着再等王虎在走过去动手,跟着呕吐出来。

“哈哈,呕过这一次,从今晚开始,你们就是一条好汉了!”王虎大笑几声,退回去一屁股坐在座椅上。

片刻过后,两人果然情况肉眼可见的状态好转,想到徐开地一路上来对他们的栽培,又想到徐开地虽然瞒着他们真实的想法,但到了现在,他们包括底下的兄弟,全部都还能活蹦乱跳,再加上自己手上也染了人命,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种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徐公子,你懂得多,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一切全凭徐公子吩咐。”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徐开地一拍案桌站起身来。

......

会议结束,徐开地带着众人到了后院藏粮之处,对剩下的兄弟告以勉励之言,多以减轻众人身上负担,加重他们肩上责任为目的,众人细想之后,多又觉得徐开地说得对。

这般地主豪横,是常熟城中百姓的手中刺,又何尝不是他们肉中刀?他们曾几何时也如这些人一般,恨不得将这些压榨自己的财主千刀万剐,现在他们做到了,如此深思不禁生出兴奋感。

不过这种兴奋感,又被徐开地巧妙地引导到了听从命令将交代到他们手中的事情办好上,转化成为一种不可推托的责任感。

徐开地看到他们这般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面跟着的三位队长,见此一幕,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敬佩感,他们相互之间的眼神交流,似乎都确认了一件事——他们的生活,或许就因这一个人,永远的改变了。

“报!徐公子,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要找你的。”被留在前院中,看守马匹,兼看着门外动静的一位老兄弟小跑进入后院,来到徐开地身前,大声汇报道。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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