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寒风也愈加凛冽。树林里散落着枯枝残叶,铺洒着冬意。北风卷着枯木枝贴着衣摆飞旋,枯叶从脸颊擦过,带来些微生疼感。

徐宁之拿开粘上来的枯叶,看了眼天色。

“时辰差不多了,按计划行动。”

树林外不远处的山寨已经亮起了火把,隐约有喧闹之声被风携卷散落四方,清冷的月光给火光映照中的山寨添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天气渐冷,没两个月就是年关。若非紧要之事,徐宁之此时尚在凤都幽正司中安安稳稳的坐着等着休沐。

三日前,得皇恩奉旨归家恩养的柳老大人回乡途经虞山县时,遭山匪劫掠,随行包裹财物被抢劫一空。随后这伙宵小之徒继续向南,洗劫了一整个村落。一村数百人,死伤过半。事情传回朝,太子大怒,一道钧令,命幽正司与刑部十日之内将这些匪徒缉拿到案。

山寨门楼简单用栅栏围着,入口处设有瞭望台。瞭望台后是一片开阔的场地,被三间大的房屋围了起来,屋外燃放着火盆架用来借光。

徐宁之避开光亮,躲过门口放哨的人,从暗处翻进山寨,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中观察着。屋外空地出摆着数张长桌椅,虽已入夜,这些人却还未入睡。在树林外听到的喧闹之声,正是他们喝酒取乐闹出来的动静。粗粗看出,这些人加上各处巡逻站岗的人也不过三十人左右。

怎会只有这点人,与消息所说出入也太过了。徐宁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各处巡逻为五人一组,换班布防的间歇竟和军中一致?一群乌合之众在这方面倒挺有见识。”山寨内的巡防部署像是军中章法。

咦?

新一组轮班换防的人引起了徐宁之注意,这五人之中有三人的身形、站立姿势、步伐间距显然是军中受训过的兵士。

大历朝兵制与他国不同,不强制终身服役。男子满十五可报名参军,只要不在战时,军士服役满二十五年,便可申请归家。战时暂缓归家。数年前太子殿下总揽国政,曾下令更改兵制,非战时军士退役时间往后推延五年,满三十年方可自请归家。

徐宁之认出的那几人,年纪最长者也不过二十七八,显然并非服满兵役自请归家的军士,那便只会是——

逃兵。

难怪山野盗匪会知晓军中巡逻布防。

军中将士最忌逃兵,更不论逃离之后与山匪为伍,抢杀百姓,罪无可赦。

“都给爷爷精神些!”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徐宁之思绪,寻声看去,一个裹着虎皮袄的汉子在寨子中央大声吆喝。

“我们前几日动静不小,定然惊动了官府。”汉子拎着酒坛,灌下一大口,“说不得现在那个县令又在召集人手准备来剿灭我们哈哈哈哈哈哈。”

“前前后后来了好几回了,可是,”汉子拍着胸脯,丝毫没把官兵放进眼中,“还不是抓不到我们。”

“要我说,就是他们没用,白吃了那么多俸禄。兄弟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当家说的是,”有人附和着,“有大当家和二当家在,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得好!”被叫做二当家的汉子将酒坛子随手一摔,对附和之人相当满意,愈发亢奋起来,“不怕他们来,他们就是来了,树林里的机关兽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想剿匪,去他娘的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二当家英明!”

“兄弟们,好好干,少不了你们肉吃!”又有人给他递上酒坛,“这次弄到的牛羊足够我们好好过个冬,等风声过了,我再带着兄弟们去弄些好酒来!”

四周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树林里的暗器早被徐宁之的人清理了个干净。

身后几间房屋灯火通明,左右两间是住宿歇息的地方。中间的房屋相比之下大了许多,从徐宁之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清里面大堂布局。屋内建有二层,从外面看不清。大堂中央也设有桌案,主位坐着位高大的汉子,喝的正酣,应该就是外面那些人口中的的大当家。

二楼五间房间,徐宁之在楼上走了一圈,除去最角落的一间堆放货物外,其余时间都空着。进山之前,虞山县令曾叮嘱说这群山匪人数众多且嗜杀残忍,敏感警觉。可现在,她明晃晃在二楼转了一圈,甚至故意弄出了声响,可愣是没有被人察觉。

徐宁之疑虑更大,整座山寨之中几乎没有什么财物,就连干粮存货都算不上充足,勉强可以过冬。徐宁之特意去后厨翻看,这些人吃的肉都是存放多日腌制过的,并非这两日刚刚宰杀的新鲜牛羊肉。

眼前这群人除去山贼的身份,根本没有能与情报对得上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虞山之上会有两路不同的盗匪?

事情与预想的截然不同。徐宁之当下离开山寨,她心中有些猜测需要证实。

“大人。”陆桑匀另有任务,魏绕在此等候徐宁之。

“情况不对。”徐宁之看向山寨方向,眼中有疑惑,“他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让陆桑匀回来。”

不等魏绕行动,前面就晃出来一个人影,陆桑匀回来了。

“大人,有问题。属下在南面山崖下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山崖下?”徐宁之挑眉,“有另一路人马?”

“正是。”陆桑匀点头,“南边有处被遮住的山崖,属下下去看过了。正下方是个储藏用的山洞,有不少人在运送东西。属下跟上去发现他们落脚点在沿着山崖往西的方向。”

“与情报一致,百人左右,也确实有几名江湖中人混在其中。”

“两路不同的山匪?”魏绕意外道。

“魏绕,让刑部的人先不要动,将刘县令请过来。”徐宁之眼中闪过雀跃,这才有意思,“桑匀,走,我们去会会正牌。”

“下官见过宁大人。”即使已经见过徐宁之两次,再次看到徐宁之时刘永亭还是会感叹。大历朝以女子之身入朝堂的,开国至今,只有徐宁之一人。

“辛苦刘大人上来。”听到声音,徐宁之转身看过来。

她身着正红的官袍,和平常女儿家一样,梳着当下时兴的发髻,用木簪簪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下官不敢,但凭宁大人吩咐。”刘永亭垂下眼眸,不敢有丝毫轻慢。面前这个比他尚小几岁的姑娘,在短短几年间让幽正司之名传遍大历。满朝文武大臣谁不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刘大人知道虞山上有几路山匪?”

“宁大人的意思是?”徐宁之的话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宁之抬手,魏绕递上一份奏折,正是刘永亭快马送回凤都的那份。“刘大人在奏折中说,这伙匪徒人数众多,多次下山劫掠,杀人如麻。可对?”

“无误。是下官此言有何不妥吗?”刘永亭不觉绷紧了身体,难道他奏折所言不妥之处?

徐宁之又指着那边的山寨,“刘大人前几次剿匪围的可是这座山寨?”

“正是,虞山上也只有这么一处匪寨。”徐宁之的意图他猜不透,只能据实回话。

“刘大人来了数次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不对劲?刘永亭越听越糊涂,徐宁之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剿匪还能找错人?可是虞山上的匪寨确实只有这一座。

将刘永亭的反应看在眼里,看样子他确实不知道山上还有另外一路人马。接着说道,“这山崖之下藏着另外一伙山匪。”

“什么?还有一队人马?”刘永亭惊诧不已。当即顺着山崖往下看去,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徐宁之等人是习武之人,即使是深夜也不会受影响。他们能看到的,刘永亭却不一定能看到。何况这会,下面已经没了动静。

“宁大人,当真还有另外一路山匪,还藏身在山崖之下?”怎么剿匪剿着剿着弄出两路人马来!小小的虞山藏着两路山匪,刘永亭感觉头开始疼了。

徐宁之没有回答他,又问道,“此崖往西是什么地方?”

刘永亭顺着山崖往西看去,往西那边不就是——

“虞山崖。虞山西边有处断崖,崖深不见底,想来与这里的山崖相通。宁大人说的应该是那个地方。”

“可有路下去?”要剿匪,势必要下到崖底。这里的山壁陡峭光滑,他们通行不受阻,其他人却是不行的。

刘永亭皱着眉努力回想,“这,虞山崖深不见底,四周山壁也是陡峭无比,从未有人下去过。应该是没有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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