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摆着半杯水。

这是地球上最后半杯可以喝的水。

供水系统坏了,魏来不会修,也不想修,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手心里紧紧握着的一枚古铜色的怀表。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不仅如此,此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这枚怀表还是唯一证明着时间流逝的东西。

“嘀嗒——嘀嗒——”,宛若人类文明灭亡的倒计时。

他的母亲将儿子取名为魏来,这个名字被赋予了大灾变以来人类所能持有的所有祝愿中最美好的——去迎接,并拥有美好的未来。那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梦寐以求的一切。

现在,未来,最后的未来,真的来了,可惜并不美好,但人类却不得不迎接。与之伴随的,是人类文明和地球生命亿万年历史的终结。

“嘀嗒——嘀嗒——”,时针指向了十二点。

魏来很久以前就没有时间概念了,但还依稀记得午夜十二点是新一天的开始,是旧的逝去,新的诞生。

他环视着这个阴暗的小房间,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这个庇护了他十年的地方仿佛突然间成了一个脆弱的蜗牛壳。于是他抓起那枚怀表,想了想又举起那个装了半杯水的水杯,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塔。虽然是黑色的,但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被称为“绿洲”。其实它更像是一株巨树,数百万个小房间组成链状,像藤蔓一样依附在上面,魏来的蜗牛壳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其他居民,这座塔是魏来的塔,对此他却并不高兴。刚来的时候,他还会出来走一走,然而最近两年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小房间,如同一头躺在象冢里的老象。

一台电梯在魏来门前停了整整两年,宛若戍卫王宫的骑士,银色的盔甲上满是灰尘和锈迹。

魏来端着杯子走进电梯,这台腐朽的机器被从沉睡中唤醒,微微颤动,仿佛是想起了它的使命,挣脱了某种枷锁。它愉快地轻呼一声,逐渐加速,很快便迅速地向上飞去。

半个小时后,魏来抵达了塔顶。

塔顶只有一个小房间,房间外是一个小小的平台。魏来推开房间的门,走到了外面。

房间里有防护服,他没看见,也可能看见了,但没有穿。

一万米的高空上,有一座塔,塔顶上,走出了一个端着水的人。

本应无刻不休的飓风与雷霆不知为何今夜停歇了,魏来抬起头,看到了一轮银月,与簇拥着月亮的漫天星辰。

这本是一个世纪前就消亡的景色,被遮天蔽日的风暴和雷云所封藏,只存在于史书模糊的记载中。此刻它慷慨地再现于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眼前,在名为“绿洲”的墓碑前,将满天星辉裹着月色,倾洒在他的身上,宛若庆祝一场盛大的葬礼。

魏来蓦地恍惚了,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数十万年——那个夜晚,有一座山,山顶的洞穴里,走出了一个举着火的人。

举火者仰望星空,眼前便是如此刻般美丽神圣的景色。那一天,诸天星辰也曾为他庆祝,庆祝一个伟大文明的初醒。

逝者如斯夫。

魏来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孤独,深夜里独身饮酒般的孤独与空虚,伴随着掘墓人的悲凉。他凝视着这宇宙的绝景,呐喊道:

“我们的所拥有的一切,都只能结束吗?”

“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对于你,对于宇宙,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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