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她拍了拍制势的屁股,示意它先回营地,挺举着长枪独自过去。我记得这潭臭水,当初勿忘我因黑长发的留言暴怒,我俩就在这底下激战过。甚至我还见到了自己留在滩涂前的污血。可这鬼地方,为何会跑到截然相反的左侧?它应该在比破船更深的洞底。
几分钟后,正直者扶着脖梗回来,她将手一摊,说自己从未见过这个池潭,但山根石道的消失,则确定无误。说完她立即转身,朝着淤泥滩另一头飞奔。
“你去几个踏过的点附近看看,我管我自己这一路,五分钟后到帐篷前汇合。”话音未落,她早已跑得没影了。熟悉的地方?就眼前这片泥地,最近的就是发现老马行迹的石壁。我顺脚走了几步,很快来到那个角落,头一下子大了。眼前哪还有剥落一地的汉堡包装纸和锈船锚,早已是水漫金山,停着艘破烂的短桅渔船。这整片阴蜮,各处景点都移了位!
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再进一步。想着我飞速爬上破船,攀着铁珊下去饵舱,见到处染遍卢克莱兹的污血,一道铁板门横倒在地,隐秘的斗室铁架空空如也。
这里的凄惨模样,与我最后一次陪矮男人下舱之所见,区别无二。时空线没有搅乱,依旧还是大战尸鬼女王前的原貌,只是难以理解,为何每处都出了偏差。
我翻将出来,朝着山根方向飞奔,远远见希娜正站在帐篷前,与博尔顿手舞足蹈地说着话。随着喧哗声大起,修士与女招待也纷纷被吸引,打各处跑来围观。
“我走了一圈,地点全都变动了位置,已分不清还是不是之前的时空线。”正直者见小屁孩正攥着几张破纸,问:“你有什么发现?这是什么?”
“鸹单!临下水前,我怕耽误功夫,所以留纸条给裘萨克,让他代为整顿人马。”博尔顿将纸提给希娜,说:“看!被尤比西奥催促,我走得匆忙,还未完全写完,时空线是对的。”
“可人都去了哪儿?为何包丢得满地都是,却什么都没带就走了?”露娜环顾四周,问。
“我觉得,他们许是见绊倒了首恶之柱,兴奋不已闯水银心瓣去了。那也就是说,修罗之松造成的并不简简单单是障目,而是这整片山包,它可能是曼陀罗法环!如此一来,什么都理顺了。”博尔顿背着手,开始发号施令:“此地再无继续停留的必要,赶紧打包行李,速速追上他们。没有吕库古小姐在场,他们会在黄金屋内血流成河,被那大脑袋吞噬干净!”
虽然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仍按他的吩咐去收拾背囊。三分钟后,见准备妥当,我抱着博尔顿骑上制势在前开道,招呼三人快步跟上。
“所以,你依然打算将我当诱饵,给那只巨妖当夜宵?好夺取你们毕生所求的兽突?”
“嘿嘿,我现在所构思的,远比这趟阴宅之行宏伟得多。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瞪我,我不是没心没肺的禽兽。而且你现在的身价,早就超出了拿获兽突!我可舍不得杀你。”小屁孩摸摸我脸蛋,从鸹单下抽出个支票本,开始填数字,道:“看,两万现金,你拿着它去到美洲银行,别人见签字就会照单码钱给你,我等最重视的就是承诺!”
我露出笑颜伸手接过,在胸衣中藏好。老贼的所谓宏图大志,不说我也能猜到,随着他这路继续扑腾,没准许多不可能的事将来都会实现。例如捞回另一个我;例如彻底叫虎牙组织偃旗息鼓;再例如还我个清朗世界,好好过回正常生活。只是恢复男儿身后,小苍兰是否还能像在嚣尘之海边那么一往情深?
恰在此时,我心头忽然阴云密布,跟着想起些很想忘却的事,便拍了拍他,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遇到了突变?而集体窜得不见踪影?这件事感觉很反常。”
“我自己的人马还会闹不清在想什么?利字当头,而且是可以传宗接代获取无限生命的兽突,他们早就按捺不住,许是以为我真挂了,便再无约束一哄而散,急着去争夺了。”博尔顿红光满面,正意气风发地说着。而在我看来,他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你就没想过,算了。”话到嘴边我又吞了回去,他正在兴头,我不该老说丧气话。
胯下的制势马一直留在干泥地上,必然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因此所谓的水银心瓣不必刻意去找。牝马顺脚走走,就将众人带到一片山石前,那里正是安娜曾打手语所站的山壁处,原本填塞的混凝土已荡然无存,现出了一道可五人并肩行走的黝黑隧眼!
“曼陀罗法环是什么?”正直者扶着马屁股,问:“比默环角菱更厉害的手段么?”
“嗯,可以这么说,但前者是妖术,后者是浩大工程。原先我们以为阴蜮是天然溶洞穴,其实它是别人施工作业布下的石机,只是隐蔽得特别巧妙罢了。”
“因此你想说,从源头我们就被误导了?压根就不存在角菱默环,那泅水之星破除的又是什么?”希娜大吃一惊,追问道:“修罗之松这根默环首眼又要如何解释?”
“据老夫观察,你说的既对也不对,默环角菱确实存在,但它已是被斫的废巢。不论九局怎么变化,它们都是在最远古的‘猅’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或者说没有‘猅’便没有九局。有人在它之上重新做了道曼陀罗法环,并竖起了修罗之松,因此赝品缅床和尸鬼女王,不但不会破除障目,反而成了真正的阿修罗,并开启了妖阵之运行。这就是我们连番遭挫的主因。但这家伙手段高超,他是在不破除其他的默环前提下安插了主轴机关,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虽然布局者什么都未留下,但他必然精通古印度咒术,这就是个切入口!”
俩人正说着难懂的话,牝马忽然停了下来,头一偏心大地吃起阴蜮的阴果来,不论怎么驱使也不肯走了。我只得跃下,在前方招呼,就这般后退,忽然脚跟磕到了件硬物。
“诶?难道是。”这件东西闪闪发光,在手电照射下分外夺目。我捧起后端详,不由喊出声来,它是拉多克剃刀绝不离身的银质手枪中的一把,此刻掉落在干泥地的角落里。
“没错,这的确是蛇鳞,剃刀的左枪!”稻草男孩拔出弹舱,摸到子弹码得满满,不可能是遗失的,便警觉起来:“他们肯定是出事了!难道是那群懂施行尸走心的歹人?”
“行尸走心?这里有懂这种邪术的人?他是谁?怎么从没人跟我提起?”博尔顿高声质问,气得不可名状。修士和希娜面面相嘘,随后指着我,表示我比他们更清楚。
“太该死了!”博尔顿也是慌了手脚,被正直者抱下马后,便迫不及待地窜到跟前,狠狠踢了我一脚,骂道:“这么大的事,你这死丫头为何要瞒着我?”
我方才记起,戕害小苍兰的蟊贼一事,确实是忘了向他交代。起初我们对横皇正处在排摸阶段,而他与提灯丧妇冒出时,已基本摸清了对方的底牌,因此不仅我忘了提,修士和希娜也都忘了提。而真要是他们,已知的就有四十名凶徒,未知的可能更多,逗留在干泥地上的人们,很可能是被劫持带走了!
“快快,给我笔,我真是被你们给害惨了。”博尔顿开始在鸹单上划线,说:“现在才交代出来的行尸走心;大家都没见过的红发男子艾伦;甚至包括天赋妖盒,全都跟横皇有关!这群蟊贼是早有预谋,正打算利用我们去破了修罗之松好捡现成。如此看来构建曼陀罗法环的,反倒可能是友军,他们搞来条修罗之松,正是为了挡住这群人的猖狂进攻!”
“你觉得,施行邪术的银面罩男人,会不会就是横皇本尊?”稻草男孩急得汗如雨下,不停蹲下站起,问:“这该如何是好?魂镰他们没准也都折了!”
“不可能是伊格纳条斯本人,蝃池前的干尸便证明了切割魂魄后他什么都办不成,更别提极为精密的走心术,这需要全力以赴才可办到。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横皇早已是宝钻之人,为啥却在觊觎兽突?高中生怎会贪图小学生课本?哪怕他独欠兽突,自己却又不到场也拿不到,那他们还穷折腾个什么劲?”小屁孩咬着笔杆,眉头蹙得更紧。
“全数杀光就行了,有什么可想的。”正直者咬牙切齿地抓起长枪,就打算往里闯,叫道:“我不管这伙鸟人是谁,但他们害死了欧罗拉,光这点就与我是血海深仇!”
“都别冲动,且听我的分析。阴蜮那么大,就算群寇奔袭而来,环境又那么黑,总会有几个自己人趁乱逃脱,牝马不就未遭戕害?因此我觉得他们没能力查清咱们共有多少人。”见大家正用不信任的目光审度他,小屁孩话锋一转,又说:“就算他们真是横皇一伙,但那畜生已粉身碎骨,他并不知道我们还能活着离开雷音瓮,对不对?因此,嘿嘿。”
“因此什么?”女招待抱着博尔顿双肩疯狂摇晃,问:“你就别再卖关子了!”
“因此,我们也就成了蟊贼们预想不到的奇兵!他们既可以搞偷袭,我们也可以搞!这就叫贼可往,我亦可往,礼尚往来嘛。”小屁孩从修士手中夺过蛇鳞,说:“这把枪就是最佳证明,你见过谁被劫持走,身上还能揣着枪的?所以刑徒便是窜走的那人,赶紧给我找!”
我还没回过神,博尔顿已开始了各自分工。他建议先退出隧眼,随后各自往不同方向搜寻。为防止蟊贼继续派人出来搜寻,就十分有必要采用潜身术!
“你不是说塞不下那么多人?怎么现在又可以了?”我指着他那帘破布,愤愤不平地问。
“那是在底下没有条件,现在回到了本阵,还有什么办不成的?材料应有尽有!但人皮鼓是咱们世界之子的独门秘术,不便给外人破悉。所以咱们就来个因地制宜,全都用天琴斗草掩没踪迹!反正这东西拿来用你们也不知配方。”博尔顿阴笑了数声,让我驱马重新回到帐篷前,独自进入发奋图强去了。时隔不久,他提着一串小瓶和阴花出来,在我发间查上两朵,示意将瓶交给他们,现在可以开工了。
重新回到隧眼前,我见修士和正直者站在另一个隧眼前,黑暗中多出了一人来。走近去看,原来是那个拳王保镖,果然如老贼判断的,跑了几条漏网之鱼。壮汉手臂挂花满脸沮丧,正欲大吐苦水,见我骑马而来,不由一把将我抱起原地打了个旋子,热切地狂吻起来。
“你是贪我便宜贪上瘾了吧?现在如丧家之犬你还好着这口!”我一把推开他的大脸,厌恶地扭过头,道:“你好臭,赶紧放我下地,你家主子有任务分配大家。”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小姐你,这太好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完美丈夫和吸毒胖子也都逃脱了,我知道他们藏在哪。由这刻起,我便是你的保镖,之后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他拍拍胸脯,抡着胳臂道:“听露娜说你是保我们头目活命的恩主,而且还是只万渊鬼,我哪敢侵犯你,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哇。我叫裘萨克,就当重新认识。”
“嗯,还有个外号叫美国重炮,小孩早就介绍过你了,前面带路,别再动我歪脑筋。”
与保镖迈入莽莽隧眼中,我俩谁都没提遭遇的事,一来时间已很局促,二来内容庞杂也说不清。打第一次见面,裘萨克总板着张脸,不过是在故作威严。他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肌肉脑袋,想驾驭这号人对魅者来说是信手捻来。
“这头怎么那么多窟窿隧眼,光眼前这片就有十五、六处,你们一直躲在底下吗?”
“破局后地形开始轮滚,前后颠倒之下,就冒出这些隧眼来,我也釐不清是怎么回事。你可知原本他们是打算如何处置你的?那是场卑鄙无耻的血肉盛宴,我是头一个做出反对的人!”保镖显得气愤难耐,暗自骂道:“凭什么大家吃香喝辣,就我该当倒霉?”
这话说得稀奇,我便假借给他看胳臂伤势,弯下身问他缘由。
“头目曾给过你三个选择,一是在五件宝器里挑走一件;二是直接开价拿钱走人;三是加入世界之子并挑个男性为夫,我就是那个被指定的人。”保镖抡着双臂,表示全无大碍,叫道:“难道要我亲眼看着妻子被人剁成碎肉吞咽下肚?那我还算是男人吗?”
“我是个有夫之妇,你不能随便碰我!真那样我的完美丈夫该怎么处置?”听完我瞪圆丽眼,故作生气口吻,心里却笑得排山倒海,敢情蛮汉是计较这个,那他应该说的都是实话。想着,我故意推了他一把,说:“没想到你是这样赤诚重义之人,我过去误解你了。”
“所以再见到你,我就像见到离散多年的爱人那样,喜极而泣。”
“因此你不管我怎么想,执意要当保镖,就是这个原因?那博尔顿你又该如何保护?”我回头望了眼逐渐变小的隧眼,叹道:“这一路我都在充当你的角色,有些不太放心。”
“人全聚在一起才是最大的不安全,容易被人一勺烩。他独自行动反倒很安全,虽然我不懂你说的返金线,但世界之子的头目就等于是中枢大脑。”壮汉嘿嘿一笑,打裤兜内掏出个打火机大小的方匣,道:“在特别危急时,我们靠它相互间保持联络。”
“这是什么?”接过方匣凑近耳旁,我信手摇了摇,里头似乎滚着东西。
“它叫夜风,每个参与主事的世界之子都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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