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又浮出了水面。当时所有人都在找寻你们,因此没太把她当回事。隔了一个小时后,修罗之松便自己倒了。”保镖一摊手,道:“至于她又是怎么与你们在异世界并肩奋战的,这谁能釐得清?”

“紫眼狐狸不是始终在找黑长发的安娜吗?”范胖推了把我,问:“你难道认她当干妈了?那之前你俩还粘在一起搂搂抱抱的,我是越发糊涂了。”

我正待详说,游离四周的散瞳下,见头顶三米的某片巨石下搁着件异物,便让拉多克去取。大汉应了声好,如老猿般手脚利索,很快跳将下来,端在手中的是个干尸化的人类掌骨。

“这是个特殊的讯息,是故意留给我们发现的。俩人许是遭遇突发状况,甚至来不及通知,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还有一种可能,红发男忽然发难,两人一不留神让他跑了,便奋起直追。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种假设。不论这背后有多复杂,最终他们与我们都会去到同一个目的地,那就是黄金屋。”背后传来博尔顿的声音,他将手一挥,道:“没必要继续停在蝙蝠洞,既然都已准备妥当,那就废话少说,立即展开奔袭。”

小屁孩将人进行分组,出于缺乏信任,裘萨克、拉多克与范胖为前驱;我、正直者与他居中;而稻草男孩和女招待身背重创拉在最后,负责牵着牝马。绕出隧眼后,我们横穿干泥地,跟着保镖七扭八拐,最后竟被带到了那条朽烂不堪的短桅渔船跟前。

“为什么会是破船?之前我曾经到过,若有许多人途径此地,一定会留下痕迹。”不待人催,我早已竭力去透,但望眼欲穿也找不见任何入口,纷乱的步子在岸礁前停了下来。

“我只在远距离见他们被押解到此,人影很快走得无影无踪,怕被发现所以没敢太靠近。”保镖挠着光头,嘟囔道:“至于为什么是破船,我也不知道。”

“这会不会也像回旋长廊,被暗中设下了无形光门?”正直者俯下身子,问小屁孩。

博尔顿示意将他驮到肩头,然后掏出我的橙色小本,一边观测四周一边奋笔疾书,同时说能开光门这等高深的妖术,除了那个末裔外,哪怕横皇在世也办不到。

“不好,我终于知道蟊贼们为何不在外布置散兵继续搜捕的原因了!”小屁孩忽然停下笔,脸色一片煞白,他慌忙从正直者肩头跃下,高举本子要众人来看,说:“曼陀罗法环是部早已失传的石机,其原理我尚未吃透。如果将所有区域连接起来,实际变动并不大,它是正时针流向,唯一不变的是中央修罗之松的污泥池子,你们觉得它像什么?”

“你是说,法环像个老式电话的拨盘么?”女招待瞧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错,深得我的真传,你竟能看出门道来。当你拨了号码后,转盘会发生什么事?对了,它会再重新倒回去,曼陀罗法环的原理也是如此。但它不会恢复成最初排布,而像魔方那样次序被打乱!所以蟊贼们并不忌惮有人趁乱跑了,法环的再启挪位只在须叟间,没准就是下一分钟!”博尔顿往滩涂卵石上一坐,叫道:“而被带走的,全是暗世界的菁英,他们不会任人摆布,沿途必然会想方设法留下标记。所以,给我沿着渔船立即找!”

我望着自己还未收口的手腕心头叫苦,按程序小破孩又该打羽蝶的主意了。但他却沉默不语,端着干尸掌骨颠来倒去地看,见我危坐一旁,腿肚子发软,便宽慰道:

“别担心,这种事夜贝排不上用场,破邪阵还得靠传统方式。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要留下这截掌骨?它的用意是什么?”

恰在此时,范胖打侧边气喘吁吁跑来,本以为他有所发现,岂料胖子两手一摊,悲叹道:“除了有人流了一滩血,其余什么都没找到。”

几分钟后,人们陆续回到岸滩,个个显得垂头丧气,无需开口也能明白皆无斩获。即便如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在胖子指引下,众人来到滩涂的另一端。我只是扫了一眼,心顿时凉了半截。留下这滩血的人正是我,那是被勿忘我暴力殴打后的证据。

“这就是你的发现?”保镖抡着胳臂朝范胖走来,恨恨地说:“若连这个也算,我更能凑数,好比那头的藤蔓很杂乱,刚才水里又冒泡了!”

“慢着,”博尔顿喝止住裘萨克的唾骂,要求所有人都保持安静,趴倒在地详观起这滩血污,自言自语道:“它好像被人搅动过,看,稠血中央并未粘连在一起。”

言罢,他立即掏出那袋固体酒精般的东西,绕着血污挤了个圈,点火烧燃。青蓝色烈焰迅速烤干了血迹,最终在焦黑下现出俩个像知了薄翼般的印记。

“天蛾翅?”人们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显然,除了我和范胖,他们已辩出那是什么。

所谓天蛾翅,是指一种名唤金鼓四目蜩的飞虫,它们栖息在深不见底的天坑内。相传此物飞入阴暗潮湿之地,便会立即隐遁踪迹,人们只能闻听拍翅声却见不到飞虫,故而遭到别有用心的妖人大肆捕捉。人们将采集到的蜩置入燕子血中浸透,然后架锅烤煮,最终虫尸烧化,在锅底凝成厚厚一层油脂。由于此物粘稠发黑,外观很像鼻屎,因此也被称作夜魔鼻屎。

我淌在滩涂鏖战下的残血,被人无意扫见并立即善加利用,这家伙趁人不备,做了个齰套,将自己的发现隐埋起来。做这事的绝不可能是突入的蟊贼,他只可能是自己人。

“齰套是以特殊之人的舌根血,唾入与他相排斥的他人血污中,记录下最简短的讯息,它是流行于突尼西亚的一种中世纪切规。黑暗中许多人急匆匆被驱赶,有些可能不同程度受了伤,因此咳嗽呕血再正常不过,他就是利用了这点为后来人指明了方向。”拉多克剃刀激动地不可名状,叫道:“做这件事的,必然就是尤比西奥。”

“我早就说过,尤比西奥是出了名的刚直忠诚,谁都可能被收买,就他最不可能。”稻草男孩正待陈词,被剃刀一声喝止,他自知大喇叭的毛病又要犯了,便慌忙改口,道:“因此不难判断,沿途他会留下更多印记,但同样的事一旦做得太多,就容易被人察觉。继续下去的话,他的处境将变得越来越危险。”

博尔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也不继续追问,既然诡道已被揭穿,接下来破邪阵就变得有的放矢。金鼓四目蜩常年聚集在黑暗之所,以它的尸髓所布的邪法,需要用相反的方式破除。而初升朝阳是刺破漫漫长夜第一缕冲击,对峙与矛的唯有坚盾能抗衡,因此,要打破天蛾翅的障目,便需要瞬间能发出强光的东西。

倘若此刻我们深陷在雷音瓮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便只能折戟沉沙。可眼下是什么场合?正是群英大破修罗之松的本阵,即便蟊贼们刻意捣毁痕迹,但时间过于仓促,无法方方面面顾及到全部。流散各处的漏网之鱼,手中正握着山寨版的尖椒玻璃泡,虽大部消耗在勇斗尸鬼女王的血战中,仍幸运地保留下来两个。

“打从一件小事我便觉出端倪,被杀翻的死尸遭人焚毁本就古怪,但连泅水之星的皮囊也一块被处理干净,这种极不寻常的现象,则表明蟊贼们对暗世界相当熟悉,没准他们便是其中一支。而能操控尸魂的唯有铁布利希,因此不得已做下此举。”博尔顿托着下巴苦思冥想,叹道:“可为何费那么大气力绑走全部人,却不是就地处决,这很奇怪。难道是打算利用人群去做什么?或者他们在判明吕库古小姐已不存在另辟他途?这是剩下的最后疑点。”

见想无可想,小屁孩看向正直者,问她有什么办法能提高山寨玻璃泡几倍的效能,最好是能接近玻璃泡爆炸时的高亮,圣维塔莱打制势马后屁股挂袋里,掏出几面做工考究的金属盾。这种圆盾造型就像个茶垫,不知是涂装还是彩釉,盾面呈靛蓝,一看就显得与众不同。

“在现有材料中,能起到这种效果的,就只有靛青盾,之前在瓮门下我所说的便是指它。”希娜满面油汗地感叹道:“正像欧罗拉过去所说,圣维塔莱的使命或许并不是灭法破阵,而是创造与糅合。前方之敌如同横皇般诡秘难测,这一场追击,便是雷音瓮血战的延续。”

audriashield,也叫奥德利亚盾,是每个出任务的圣维塔莱随身携带的盾牌,每当进入阴暗场所,为保存照明资源,它既能折射光线,又能当护心镜防身。是一种被混入特殊材料的合金制成,故而色泽那么奇怪。只要存在星火般的微光,它便能无限放大。这次作为执行队闯入阴宅,总共带来了六面,因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始终在制势的背囊里搁着。

众人按她号令依次交叉站好,确保每一面靛青盾都能照见彼此,保镖抡圆了胳臂,将两只山寨玻璃泡抛掷半空,甩出散物将之击得粉碎!如流屑般琉璃线普照下来,所有人高举靛青盾,让每一束光鞭被融入银面,随后齐齐照向破船!耳边传来万渊鬼血荡空气轰裂的巨响,光明驱走黑暗,眼前金蛇狂舞,所有被掩盖起来的痕迹排山倒海被暴露出来!

残存的暗世界菁英们,让数量远多过他们的蟊贼所裹挟,确实走的是此路。所有脚印攀上甲板后,纷纷被驱赶下了饵舱,最终消失在天赋妖盒密室的铁架前。

又一道谜面摆在眼前,蟊贼们断绝了归路,不打算再由这里出来。这亦表明他们对水银心瓣的了解程度,超过了世界之子,而且深知修罗之松背后的真相。而这伙人也同样明白犯下这等暴行,暗世界人马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将调动一切人力资源,想方设法来找出他们。

故此,被劫持带走的众人,想要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蟊贼们窃取了兽突,则将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部处决,不留一名活口!

马洛正是这其中的人质之一,外加alex与尚无法断定生死的勿忘我也被卷入漩涡,我无法再像过去那般置身事外,只得咬牙去接受这个无情现实。

范胖正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密室内大肆破坏时,我们的头顶传来阵阵沉闷的滚雷,临到耳畔才惊觉,那是十分熟悉的几十架空客低空掠过的轰鸣。这种被称为“破尘霹雳”的怪音一旦响起,绝没有好事。果不其然,破船窄小的饵舱开始微微颤动,随着频率加剧,人们就像塞在笼里的一窝老鼠,被不断拍击在两侧舷甲上。伴随一声啸叫,刚下来制势开始不受控制,在斗室内横冲直撞,来来回回践踏着人群。

我本打算释出大量羽蝶,去逐寸探查密室内的玄机,当听得底下众人正在狂呼,便只得作罢。才爬下一半铁梯,便见到修罗之松下的淤泥池子异光缤纷,眨眼间,无计其数的羽蝶窜出臭水,在空中汇成洪流,似乎有意要追随我,扑进破船的各道舷窗。

“这是,曼陀罗法环重新启转了!”博尔顿气急败坏地跺脚,冲着我大吼:“你别再自我陶醉了,它们根本不是追随着你,而是地形即将被打乱,生物急于逃生的本能啊。”

“我哪有在陶醉,只是如此数量的羽蝶群我从未见过,这种布满苍穹鬼火点点的景致,实在是太壮观了,你不觉得它们好美么?”我正待反唇相讥,朝饵舱底下扫了一眼,不由惊愕地问:“小拽女呢?制势马跑哪去了?”

一饵舱的人被川流不息的羽蝶震在原地,像范胖、保镖这种没有没见过的人,以为是发光的蝗虫,正挥舞衣袖死命扑打。当回过神来后,竟发现偌大的牝马无端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一眨眼功夫,谁瞧见马窜哪去了?”小屁孩喜忧参半,喜的是牝马必然是无意闯进水银心瓣了,这间斗室就巴掌大点地方;忧的是如果找不到,刚打开的局面将瞬间成死棋。

正直者慌忙取出那只鳍蛊,高举过头拼命摇晃,但什么屁用都没有,制势犹如跑进了另一个异世界,被彻底隔绝在彼端。我拔出安贡灰,试图让羽蝶群聚过来,随后一抬手指,它们便纷纷得了指令直窜出去。

数以千计的羽蝶将小小密室映得一片惨绿,它们拍打粉翼,竟往天顶飞去,须叟间便无端少了大半。这个隐蔽性极强的天蛾翅竟被设置在头顶,难怪不论怎么找都发现不了。

“我记得在天窍前,你已无法再控制那种飞蛾,这是怎么做到的?”正直者惊异地发问。

“气味,因这把破叉子我曾挂在制势屁股上,它沾染了牝马的体味,羽蝶除了接受女魔指令而做出行动,另外嗅觉也是物引之一。”我没工夫给她普及,一把拖过女招待,道:“由这刻开始,你们必须放弃暗世界思维方式,要假设自己仍是半妖,以它们的方式去设计,去策应,去捕杀,才能与那群歹人决出高下!”

言罢,我不待众人反应回来,发出一声之音,猛窜到斗室墙根,延循半妖时手脚翻飞,一下子倒立在天花板上。此举顿时吓坏了拉多克等人,范胖双腿一软直接吓瘫在地,但对每一名在雷音瓮浴血奋战过来的人而言,已是习以为常。

博尔顿打了个响指,让所有人跟紧脚步,率领人群纷纷窜上舱顶,同时惊呼,这种怪异的颠倒视角,实在是妙不可言。尽管双腿发软,但如履平地丝毫掉不下去。

在最后一抹惨绿即将消失之际,我双手护住脑袋,迎着铁甲钢板而去,旋即陷入满眼稠厚的漆黑之中。待感觉到四周有风吹拂长发,我缓缓睁开双目,惊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繁茂的树林之间。

只听得身后“嘭嘭”数声,犹如重物被丢在蓬松积雪上的碎音,又有几条人影从树冠中央掉落下来,其中的胖子收不住惯性,直至磕到我大腿才收住身段,他抱着我腰肢缓缓扶正身躯,方才睁开双眼,望着四周迥异的景致,不由慨叹绯局之奇妙。

“太不可思议了,小老妹,我刚才还以为你化作女鬼了,”范胖长吁一口气,道:“还好身子是暖的,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是,咱们现在究竟在哪?”

“水银心瓣,这是老吕库古利用妖术幻化出来的最后一个异世界,他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极度陌生的,因为从未有人实际到过,也不存在导游手册。”博尔顿团着手,站在人堆前,冷冷地回应道:“虽然不再有修罗之松、黑洞风暴、曼陀罗法环那种要命玩意紧追屁股,但我等仍不得懈怠。摆在面前的,是闻所未闻,无法想象的强敌,并且数量远多于我们。我等只能迎风而上,去结束命运裁判,抢回被剥夺的尊严!”.

3:24s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