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大陆,北边之地,月份欺近年末,天下万物的苍茫与凄切便显露出来。狂风卷地吹醒夜,那千年冰山处,原驰蜡象山舞银蛇。底下桥冰初结,陌上人行绝,饶是梅花孤傲盛开,无人会多停留片刻。
算来时日,新岁将至。
本该红红火火准备年事的时间,却是无人嬉戏颜笑,各门各派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长老们研究术法阵法,关在屋里就是八天十天不出门。
而导致现状的仅仅因为扶摇仙尊的一句话。
任你亿万星辰,我自一剑斩之。剑斩星辰,睥睨天下,管他神魔邪妖,犯我族类,虽远必诛!古往今来,本尊不能确保有多少后辈崛起,但余下的大能足矣护好人族。这一场战放手厮杀便是!
传闻大夏魔族上一代的夺嫡之争惨烈无比,最终胜出的冷墨云,亲手斩杀了亲兄弟。逼疯皇子,弄傻自己的哥哥,不择手段的将这一代皇嗣给杀的快要凋零。
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又瞎又聋,还有一个较为乐观只是双腿残废。
叶沉倒是欣赏魔尊这一点,毫不心慈手软,杀掉一切挡他帝王之路的人,哪怕是亲兄弟,也要杀。
也是因为对方暴戾恣唯阴险毒辣,叶沉当时选择直接杀了冷墨云,而非囚禁施行让他苟且活着。
千凛宗内
掌门霄江感谢千里迢迢赶到此处的一行人。
大冷的天,叶沉哈着热气,裹紧身上的衣,他自始自终跟在小师尊身后,她走他走,她停他停,不会去过多询问原因,就那么安静地陪着。
千凛宗的道服黑红相衬,从冉的外貌年龄不大,穿上去更显身姿,叶沉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恰好被不远处跟着的叶婉瞧见,乌沉沉的眸子暗了几分。
他们随着霄江来到议事堂,从冉和霄江进去后,叶沉等人全都在外候着。
看到在坐的都是些熟面孔的人物,从冉也懒得弯弯绕绕,选了个空地儿坐下。
“余龙峰本尊不知有无细作但是万古雪和救世已经有殺魂教的细作。现在,我们特地来此一趟,怀疑千凛宗估计也有细作。”从冉单刀直入,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堂内。
四周小声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她,有不屑一顾的有陷入沉思的,大多的是等着她后面要讲的话。
霄江跟从冉坐得不算太远,他摩挲着冰凉的桌面,“怎么说?”
从冉问:“谁可以接触到宗门核心消息的人要防一手。”
霄江正要准备答话,一旁手握折扇的少年郎,开口道:“这点扶摇仙尊放心好了,掌门师叔怕惨案重温,早就不知换了多少批信任得过去的弟子。不过这回,换的是亲传弟子,时日用的比先前的久。您也知道,大伙都在忙活打仗一事,两位小弟子的行为和往常一样,他们是细作的可能性渺茫。”
“有理却也无理。”从冉被反驳,不疾不徐撩起眼帘,她半靠在椅背上,两腿一翘双手抱胸,眯着双眼来瞧着对方,模样十分轻佻,“魔族向来为了提高修为不择手段,当今魔尊冷墨云亦是如此。其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归灭禁术,他老人家用的是得心应手。”
一瞬间,在场各位直瞪瞪地看着从冉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有个人不服气说道:“开玩笑吧,禁术的反噬没人承受得起。到现在,也就一位前辈掌握了生死门,可他穿到过去再回来时,人却傻了,嘴里碎碎念着天意难违,生死由天,改不了,改不了。”
“是啊,仙尊看错了吧?许是其他术法错认成归灭了。”另一人点头附和。
“哦?”
从冉眉头挑得更高了,她看似在笑,眸底泛光,眼尾的狠劲儿使得人心一颤,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一个人甩在了殿堂中间。
伴随着的是触目鲜血,倒在地上的人半死不活,全身鲜血,他面朝地,长发盖住脑颅,活脱脱恶鬼出世。
刹那间,喧哗一片,惊恐的,咒骂的,有站起身来扯到桌椅,有撞到台子使得杯瓶晃动摔在地上的声。
“仙尊,你给我们瞧一个死人?”拿折扇的少年气得发抖。
“死人?本尊给你们瞧的是禁术归灭。”从冉冷眼扫去,见少年要上来质问,她唤出神武无求,二话不说对着“死人”一顿猛抽。
“这”
众人牙疼地吸气,听着藤鞭一下接着一下准确无误地抽在“死人”身上,奇怪的是,“死人动了”。他的手指猛地扣进木质地面,下一秒,浑身抽搐,像是得了癫痫病,但愣是一句吃痛声都没发出。
全然不是一个活人的反应。
“掌门这是什么情况”有人恶心到了,捂着口鼻问霄江。
“我,我也不知道啊。”霄江一头雾水。
最后一次重抽,“死人”的反应变得剧烈多了,他的脖子处裂开条口子,撕开人皮,没有肉的纹理,空空荡荡可以直接见到白骨,在颈椎处有根红色的针镶在里头。
从冉用帕子擦拭沾在无求上的血迹,解释道:“归灭,其实是红针的名。要是施法者修性此术更上一筹,就不再是控人心智,而是杀了他,用他的皮骨再做一个完整的人出来,由归灭控制着。”
少年摇了摇扇子,嫌弃地瞥了眼抽成血肉模糊的“死人”,道:“直接控制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杀?不嫌麻烦吗?”
“人不死,迟早有一天会冲破体内的归灭,一个两个没事,要是多了呢。施法者不想夜长梦多,索性断了一切可能。可惜魔尊命硬,这种都死不了。”从冉转动着腕子,神情惋惜。
余光扫到一人,她穿得衣裳颇为暴露,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从冉将茶盖拨正,好整以暇地瞅了几眼,那姑娘家的眼比狐狸还要媚,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
此时阳光洒进,落在她青丝上,朱唇娇艳。
只见她与从冉对视,勾唇一笑:“你怎么就确认是魔尊了?”
霄江蹙眉,轻拉了下姑娘的衣袖。在这鱼龙混杂的人界,自是强者为尊,故此天下无人不敬扶摇仙尊,哪怕是当今圣上都要敬仙尊三分。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这般没规没矩。
“你叫什么?”从冉似是没想到有人会质疑她。
红衣姑娘抬起头,“乌知南。”
要是她的眉眼再硬朗些,手中别个长枪,从冉忽而好奇起她上战场英勇杀敌的模样。
从冉把玩着藤鞭,不曾再抬眼,道:“乌千秋那老不死的孩子?难怪,宠成这副德行。五百年前,皇上有令,让我和你爹去镇守边疆之地。魔尊出过一次面,那场仗伤亡无数,中了归灭的人,数不胜数,以至于之后发生互相残杀一事。而我在那一场战役中失去了最信得过的手下。”
霄江反应最为激烈,生生把茶杯盖子捏碎,划了条口子,流下几滴血。
乌知南听罢,眉头紧缩,蠕动的唇想要辩解,却听到从冉嗤笑出声,她恼羞成怒,看到对方睨着自己,像是再看笑话。
从冉说:“冷墨云,大夏的九皇子。年纪轻轻,手段阴险毒辣得很。本尊在这告诉你,他会的不止归灭,甚至五六种禁术都会,否则,岂会短短三载,耗了他半生修为,成了个门都出不了要靠不断输入魔气维持生命的病秧子?”
她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魔尊冷墨云的过去,她稍微花了点时间去了解过。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有着悲惨的故事和不可提及的逆鳞。因为母妃突然得宠,年幼无知的他被皇兄记恨,想尽办法欺辱他。那段时日,他是拼了命活下来。母妃是他心底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可那能倾听保护他的人不在了,于是他更加残忍,把对不起他的人杀掉,像一个从深渊爬出来的魔鬼。不需要洗白,也洗不白的黑暗幽灵。
即便上辈子从冉的好徒弟叶沉把冷墨云杀了,尸体确实焚烧化为灰烬,但她始终觉得,冷墨云没死,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仍继续活在人世间。
可如果他没死,前世为何不来找叶沉寻仇,容他逍遥快活坐稳帝君之位几百年?
这理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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