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与则天顺圣皇后统御万方之时,土地兼并之风更加盛行。

至于开元之季,天宝以来,法令弛坏,兼并之弊,更胜从前,宿豪大猾,横恣侵渔,致使百姓弃田宅,鬻子孙,荡然逋散,转徙就食,行者甚众。

如今两京近郊田地皆属王公百官,哪里有贫民的立锥之地。

只是土地兼并历朝历代皆有,要抑制、乃至于杜绝,谈何容易呢?

汉武用“假公田”,汉哀用“限民名田,以澹不足”,王莽“复井田”,隋“发使四出,均给天下之田”,本朝多次颁发限制兼并的诏令,然而土地兼并之风却愈演愈烈,甚嚣尘上。

因此臣以为,想要抑制此风,仅凭两税法的推行远远不够,除此之外,还需……”

说道这儿,郭映停顿了片刻,眼角余光瞥向身侧的李诵,见对方微笑点头,这才继续道:“用重典,杀个人头滚滚。”

李诵闻言笑而不语,要是朝廷真有想杀谁就杀谁的威风,又岂会有如今这般困境呢?

只是郭映方才的话倒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也很想知道郭映究竟要拿谁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呢?

郭映自是察觉了李诵那若有似无、若有似无的注视,但却装傻充愣,抬眸看向了李诵,试探性的询问:“殿下以为呢?”

“典用何处,豪强、世家、还是藩镇?”李诵饶有兴趣的询问。

这三家可都不简单呐。

豪强武断乡曲,根基深厚;世家则累世公卿,彼此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藩镇嘛,那就更难缠了,他们手握重兵,掌控着大唐州郡军政大权,即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捋其须。

“都不是!”郭映摇摇头,肃然答道。

“那是……”

“有一地,制过宫阙,穷奢极壮,画缋尽工,宝珠殚于缀饰,环材竭于轮奂,膏腴美业,倍取其多,水碾庄园,数亦非少,有众数十万,可讨之。”郭映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诵闻言,脸色陡变,瞳孔骤缩。

他眯着眼睛沉吟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字道:“你是说……佛寺。”

“正是!”郭映颔首应声道:“古人云,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今天下僧众,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者,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

于是便有僧众借寺院免役、免调租税之特权,诱使百姓举田地投附佛门,更有富商豪强,捐寺立庙,至于今日,天下佛寺已有二三万,国家田地也为其侵占了数千万顷,若是能将其连根拔起,或许可稍稍抑制兼并之风。

而朝廷也可得数万两税户、数千万顷田地,更可取佛陀铜像,熔炼成钱币,奖率三军。

将来用兵河朔,国库能减少不少负担。”

虽然百姓投庇于寺院有社会动荡、朝政昏庸、吏治不清、税赋苛繁造成民众赋役负担过重的原因,但郭映对于佛教向来没什么好感。

李诵没有急着接腔,他只是端坐在马车之上,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郭映的说法很诱人,但是现实却异常残酷。

年中,剑南东川观察使李叔明上言,以“佛、道二教,无益于时,请粗加澄汰”,李适有所意动,然而朝中王公大臣皆以“二教行之已久,列圣奉之,不宜顿扰”为由纷纷进言阻挠,最终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李诵不是蠢人,自猜得到朝中公卿大臣阻挠的缘由,无非是那些蠹虫与佛寺僧侣有利益上的输送罢了,毕竟,佛门可不是清净之地,商业业务多的是。

郭映提议的办法固然可行,但是其中存在着巨大的阻力,稍有差池,恐怕整个朝堂都会为之震动。

因而,在沉默一阵后,李诵轻咳一声,道:“此事尚需细细斟酌,你切不可在外间如此说,免得招惹祸患。”

“是”郭映拱手称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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