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掏出的那东西有着相对粗糙的表面——和以各种黑曜石之类的光滑脆硬的石质打出来的石器相比。
形状非常奇怪,大半个小腿高,上下一般粗,中间部分却大出一大圈,是白羽兽人从未见过的模样。
但并不难看出这个奇怪的容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内里中空的空间摆在面前,白羽兽人仅一眼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个好东西,毋庸置疑。
白羽兽人把雪拿出来的容器提在手里掂了掂。
比一般的石盆要轻的多,容量也大的夸张,他还顺手摸了摸陶器的表面。
与其相对粗糙的外表相比,它的手感要柔和的太多。
与一般石器不同,整个容器的外表毫无棱角,打制石器要做到这样,就要经过漫长的打磨,小心地将所有凸凹不平的棱角一点点磨下去。
这是一件费力且回报不高的事情,白羽兽人只在羽族商人带来的传说中听到过这样的石盆,这是南边大陆更丰饶富足的族群中,为了彰显地位与力量才会搞出来的东西。
很珍惜,但白羽兽人不会为之加价,部族不会为这种不实用的细节而付出代价。
他放下手里的陶罐,走回摊位上挑了一块儿有半人高的盐岩,这是摊位上摆着的最大的一块了。
部落能采集到的盐岩大多数都是碎块,这么大的一块儿盐岩也是部落在采集过程中意外发现的。
没什么用途,但看着很有视觉震撼感,白羽兽人就把这块盐岩也带过来用来撑场子,提供一些唬人用的视觉效果。
他觉得用这块盐岩来换雪手里的罐子非常合适,打磨的圆滑,视觉效果相当精美的罐子和巨大漂亮的盐岩。
虽然本质都不过是罐子和盐,但它们同样在某一方面的细节上喧宾夺主,让人难以定夺价值。
“这块儿,就用这块换,怎么样?”
雪看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咸石,个头很大,甚至已经抵过了部落先前预定的冬日所需的总和还不止。
可还是不够,一只陶罐能换到的东西不一应该只有这点。
于是他摇了摇头,“太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换。”
白羽兽人轻轻拍了拍陶罐,开始挑三拣四的找理由,“它太轻了,这种石头不会很结实,容易碎。”
他没见过陶这种质地,但在他质朴的经验观念中,更轻的石头通常更脆弱,这种时候倒也歪打正着,让他给说对了。
雪并不回避这个缺点,很坦然的点了点头,“但就算这样你们给的也还是太少,你应该很清楚做一个这样深的石罐有多难,你不可能再在别人手里换到这样好的石器了。”
白藜是第一次听雪在教授她这个世界的常识以外的地方说这样长的一段话。
她听不懂这种语言,但是从这样一段长且少有重复音节的语句中鲜明的感受到对方族群的语言应该要比赤那部落的语言更加复杂完善。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抓紧在部落里开启基础语言文化课程的决心。
雪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让白羽兽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纠缠下去,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又在摊位里挑了两块偏大的盐岩。
这两块儿盐岩虽然比不上最开始的那块大,但也有小腿高,分量不低。
雪看了看,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些东西抵不上一个陶罐的价值,但也知道见好就收。
据他所知岩部落采集盐岩也不那么容易,部落集会里他们带来的基本上是除了他们自己吃的以外整个部落一年攒下来的。
白羽兽人这么一划,已经是把摊子上明面摆着的大半盐岩都给出来了,剩下的再有也是其他部落定好的,再多要也要不出来了,于是也点点头,结束了这场讨价还价。
雪得了想要的东西脸色不错,白羽兽人自认占了便宜也是眉开眼笑。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大概达成了协议,赤那部落在离开前再来这里把咸石取走,那个时候再将陶罐交给岩部落,在此之前岩部落要将最大的那块咸石帮忙分割成合适带走的大小。
白羽兽人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便宜都占到手了,多给点售后服务又有何妨。
说好了最后的细节,雪把陶罐重新装回背篓里,拉着白藜离开了这个边缘摊位。
白藜虽然是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肢体语言却还看得明白。
从白羽兽人挑选盐岩到两人互相满意的表情,以及雪现在带她走的举动,她也很轻松的能知道他们之间对话的结果。
果然,离开岩部落的摊位有一段距离后雪大概阐述了一遍这场交易的过程与结果,与白藜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此行的几大任务之一这就算是完成了,人口交换的活动又放在明天,白藜决定在集会上逛逛,希望能从其它地域的部落手里换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部落集会中出现的部落数量以及其部落所在地的范围是远超白藜想象的,羽族的飞行速度与续航体力让人不得不咋舌惊叹。
只是现在白藜还不清楚这些,她目前对于部落集会的涵盖范围是没有什么概念,最大的志气还只是在附近范围的部落里捞一捞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有用东西。
这个时候大家的摊位都已经收拾好了,该出来逛的人都出来了,本身还算走得通的道路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因为大部分部落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再加上大家占地儿又都没什么规矩,直接导致了羽族圈出来的地盘明明很大,但在集会中穿行依然十分困难。
白藜还好一些,她在兽人这个整体族群中来看是中等偏下的体型,大部分时候只要稍微小心一些,及时的避一避就能躲过那些磕磕碰碰。
雪就走的艰难很多,两人一边细细的看着它族摊位上的东西,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磕磕碰碰的人群,半天也没挪出多远来。
不过索性也没有什么明确要紧的目的,两个人都不着急,走不动,就在路边慢慢的耗。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大帮人逆着人流顶出来,白藜和雪也是逆着人流走的,这边本身已经是最边缘的地带了,走到了这边一般也就逛完了,再回去只要顺着外面绕出来就好了,所以大家基本都是往一边走的。
白藜和雪不着急又还想逛,两个人就在这边一点一点的磨蹭。
而这帮人不一样,他们是二十几个身强体健的壮汉逆着人流强行往里挤。
这帮家伙身高高的离谱,白藜目测能有将近三米,有几个甚至三米往上,头发粗短但比较稀薄,因为体型比较夸张,身上披着的兽皮总短一截,露胳膊露腰,展示出那夸张的体型。
因为离得近,对方的个头又实在是太高,白藜仰着头反而看不清对方身上的兽族特征,分不清他们是什么种族的。
集会里狭窄混乱的街道甚至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并肩而行,一帮人列成一竖排只拖出长长的一条尾巴。
看得出他们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憨直而已,走起路来并不蛮横,也在小心翼翼的躲着人。
只是体型实在太过庞大,再小心也还是夸张的挤压着他人的空间,一时之间怨声载道,各种听不懂的部落土语叽里呱啦响成一片。
白藜不想和他们挤那条窄道,扯着雪钻进了最近部落的摊位之间,蹲在摊位侧边装作选东西的样子。
这摊子是某种草食性兽人的部落搭出来的,里面大多数是用来食用的各种干制植物。
白藜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因为摊位上的大多数植物都只是叶子,她不认识,也取不了种子,确实就只能用来食用。
可赤那部落对于植物的需求又实在不高,本部落囤积的存粮已经够应付大半个冬季,剩下的再找其他部落换些有点甜味的果干会更让大家开心。
于是她只是干低着头蹲在边上看,准备等那帮逆人而行的壮汉们离开再走。
因为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她也就没上手挑拣,只是装模作样的扫视着这个摊位。
这种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越过摊位,扫到了守着摊位的某位女性兽人手中的一颗形似艾草已经干透的植物的那一瞬间凝固住了。
她眯起眼睛仔细的辨别着女人手中的植物,仔细的审视着那株植物的株形叶序,扯过雪来示意他看那株植物,“你看见她手里拿的那根草了吗?那是个好东西,你帮我问问有多少,能不能买?”
雪的语言天赋实在是毋庸置疑,混迹于部落集会好些年,连这种与赤那部落完全没有任何交易历史的小型部落的语言都多少会一点。
虽然不知道这种貌不惊人的植物究竟好在哪里,但对于白藜他是绝对的信任,于是上前搭话询问。
拿着植物的女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明显的愣了好几秒,看过周围几人空空如也的手才反应过雪来说的是她手中的东西,“……这个吗?我们部落附近到处都是这种东西,这东西是不能吃的,特别的苦,而且吃下去很不舒服,我们都是拿来垫床的。”
她说的很实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质朴实在的。
雪向白藜转达了一下女人说的话,白藜点了点头,蛔蒿确实是苦的,“就是这个东西,你问她有多少,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于是雪又回头继续跟女人说话,“我们想换这种植物,想换很多,你们有多少?”
守着摊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有冤大头来买这种东西,迟疑地问道:“我们带了很多,你要用什么来换这些东西?”
他们部落真的带了很多这种植物,是用来铺在地上当床垫隔绝凉气的,这东西虽然大,但也轻,每个人都带了不少。
雪再次放下身后的背篓,拿出了一个张鞣制过的兽皮,这张兽皮算是早期的实验品,比后来的成品都小上不少,展开来也只有一人大小。
不过就算小这么多也不妨碍它看起来油光水滑,被从背篓里取出来以后就软软的挂在雪的手臂上,就好像他还生在动物身上一般华美。
守着摊位的草食部落的成员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兽皮,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那些飞翔在天空中的羽族们身上穿着的有羽毛织成的长袍一样漂亮柔软。
而这张皮子甚至还是棕底缀规律的浅色花斑的——一个漂亮而在丛林中更好隐藏的花纹颜色。
它会有个好价格,在其它部族眼中会比羽族的羽毛长袍更受欢迎!
草食部落的成员们不理解自己平时压在身下甚至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杂草为什么被人用这么昂贵的价格交换。
他们也不关心这件事情,所有人的身心都被这张漂亮的皮子给迷住了,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恨不能现在冲回部落,把这种植物抄家灭种拿出来交换。
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可当这样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的时候,看守摊位的几个兽人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概念了,只想着快点抓住这只肥羊,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拿着蛔蒿的那位女人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兴奋,钻进部落营地里招呼出了一帮人,每个人都拖着一大捆的蛔蒿,一下子拖出了十几捆来。
看的白藜都有些头大,倒不是太多了,这些确实是她想要的分量,但这么些蛔蒿要怎么带回部落又是另一回事。
只能回去的时候多砍几根树藤,把这些已经扎成捆的回蒿绑在背篓上面扛回去了。
雪看着白藜冲他点头,拍板定下了这次交易,“东西先放在你们这里,走的时候我们再进行交易。”
领头的人现在晕晕乎乎的,完全没考虑过两人是否是骗子,对雪的话深信不疑,一脸恍惚地笑着把两个人送走。
离开的路上白藜试图和雪解释蛔蒿是个什么东西,虽然雪不追问,可突然要说买东西总还是要给个理由的。
只是这东西白藜想了半天都觉得多少有点无从下口,按照这个时代普通人对医学近乎于无的了解来看,详细的说这东西是驱虫的药物的话就免不了要从头解释人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虫子,中间还肯定得衍生出更多的细节。
现在在道路中间,人多又嘈杂,把这些东西长篇大论的详细展开来说显然并不合适,于是想了想她直接开口将蛔蒿简单粗暴的解释为一种药材。
反正这样说也称不上错误。
雪的身上带有这个时代惯有的对巫医的一种崇敬,这个时代默认为巫医的能力以及他们使用的草药都是神秘的,是不需要多追问的。
所以药材这个名词出现以后,雪就自觉的将其划归为巫医的秘药,没有进行任何的深入询问,很快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了街道上的摊位。
在这种地方买东西的感觉不亚于探险挖宝,被摆上来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单凭白藜的想象力实在是难以预测到自己可能看到的东西。
至少在看到那一大坨奇象的鼻涕之前,她是打死也想不到这种东西会被售卖的,虽然雪告诉她那也是巫医会使用的一种药材,但依旧不妨碍她的震惊。
当然这种奇怪的东西虽然让人震撼,但终归不算是主流,部落集会中大多数售卖的东西都是工具、兽皮与食物,偶尔也会有部落出售一些漂亮的饰物,比如彩色的鸟羽或者反光的石头之类的。
这些东西虽然漂亮,但因为不能吃价值不高,通常半个巴掌大小的肉干就能换取不少。
白藜甚至看到了几块儿个头相当能打的彩色宝石,虽然因为没经历过切割与打磨,所以看起来灰蒙蒙的,但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也都是价值不菲的瑰宝。
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没有什么实质用途。
让白藜拿着从海岸边带回来的那一把蚌珠换了回来,装在了雪的背篓里,用来满足自己小小的收集癖好。
当然白藜在部落集会的收获也不全是这些东西,也有不少在赤那部落难以找到的好东西。
比如说她在某个兔族部落的摊位中找到了一种神奇的树汁,这种树的汁液是略微有些浑浊的浅黄色,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粘合东西,像鱼鳔胶一样。
这种树汁的粘性相当的高,而且也放得住,根据售卖它们的摊位来说,只要放在阴凉处,哪怕是放上两三年,再加热融化它依然可以保持粘性,完全可以用来替代鱼鳔胶。
当然并不是说鱼鳔胶不好,只是一年之中只有一个季节可以捕捉鱼类,再加上鱼鳔胶熬煮费时费力,有个替代品当然是好的。
何况这种树还会结一种指肚大小的暗紫色果实,这种果实虽然果核非常大,但很甜,部落里的大家一定会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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