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的时候, 沢田纲吉仍然有一些惺忪。

窗户没关,温度不高不低, 微风吹着白色的窗帘晃动, 房间里非常安静。他睁开眼的时候有刹那的迷茫,这样的迷茫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他总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 大脑中的神经似乎出了问题,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刹那的空白。他坐起来,头发蓬乱, 伸出的手上布满了生活的茧子。他离开并盛已经很久了, 茧子也变小了很多。

为了治疗抑郁症到了东京,在东京徘徊了四年,如今终于大病初愈, 但是……貌似最近身体又出了点问题。

起床, 换衣服, 做早餐。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注重饮食的人, 但是却习惯了做健康的早餐。他非常非常的熟练, 做早餐的时候很多食谱在心中滑过, 连续一个月吃都不会重复。

他拿出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鸡蛋敲破放进碗里, 接着他的手一顿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迟了,第二个鸡蛋已经被他敲破了。

又是这样。他想。

每次都会下意识的多做一个,可是他并不需要吃第二个鸡蛋。

沢田纲吉睫毛微垂, 所幸把第二个鸡蛋也倒进了碗里, 筷子搅拌均匀后倒进了锅中。

他用锅铲控制着鸡蛋饼, 眼睛落在上面,注意力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坐下吃饭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不是非常清醒,他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面包片里面夹了鸡蛋,他味同嚼蜡,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晃动的窗帘上。也许是早上的关系,空气中能够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偌大的客厅中只有他自己,他像是和整个世界脱离,困于这个房间中一般。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迫切的想要逃离现在这个世界。

也许他在做一场梦,也许他并没有醒来,这一切也并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

沢田纲吉收回目光看向对面。他的对面放着一张凳子,但是却空无一人。看着空了的椅子,沢田纲吉莫名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有些寂寞吧。沢田纲吉三两下把面包塞进嘴里,心中出现的空茫让他无所适从,哪怕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很久。

沢田纲吉在洗手台用力洗了把脸。

“清醒一点,沢田纲吉。”

他将校服衬衣的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的扣子也规矩的扣好,领带还有衣角都非常板正。衬衣上没有任何褶皱,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后才出了门。

等他到达学校的时候,校园中的人还不多。

他初中生活突逢大变,父母双双身亡,自己半工半读上学,父母去世的悲伤和生活的压力压垮了他,他患上了抑郁症,就在想要自杀的时候,收到了一大笔保险金。

他离开并盛前往东京治病,历经四年病情终于好转,他打算继续上学。按照记忆来看,他应该落下他人很多,但是在转学考试的时候,却发现做起题来意外得心应手。

监考老师一看帮他换了卷子,他仍然游刃有余完成。

于是便按照年龄提前进入了升学班。

这就是沢田纲吉记忆中的一切,条理分明,没有任何地方让人生疑。记忆里的他总是绝境逢生,一线生机指引让他不至绝望。

沢田纲吉是中途转过来的学生,和那样温和安静的外表相比,他的成绩实在说不上低调。第一次考试除了成绩后,大家不禁对他投以更多的目光。

目光中心的人只是平淡的笑着,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这样平静的反应更让人觉得沢田纲吉不是普通人,他没有优秀人具有的骄傲,也没有故作谦虚的虚伪,他只是很平静的,似乎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沢田纲吉的确有一丝惊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但是他习惯了不动声色,并未让别人瞧出分毫。

课上的内容简单,就像脑海中已经拥有了这些知识,他所做的只是将他们提取出来。

成绩好的人也许性格不那么完善,性格好的人也许能力会有所欠缺,但是沢田纲吉似乎去除了了缺点,将二者的优点聚集在一起。

没有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没有人见过他冲动的模样,似乎所有冲动的鲁莽的情绪都和他沾不上边。即使真的遇上困扰的事情,他也只是微微皱眉,轻轻叹气。

但是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真正困扰。

无奈的表情也多对着向他告白的女生。

柜子里是被塞满的情书,桌子上总会出现各种礼物,情人节收到无数本命巧克力。女生们迷恋他,男生们和他是好兄弟,他总是在最中心,哪怕他足够低调,但是所有人仍然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从而围绕在他身边。

对于爱慕他的女生,他没有搞暧昧,也没有优柔寡断看不得别人哭。接人待物上一向温和的他,即使告白的女生哭泣的有多么悲惨,他依旧凝眉坚定拒绝,不留一点余地。

收到的礼物和巧克力送到福利院,情书被他一封封收起带回家。

“毕竟是心意,要好好的珍惜。”他笑着对同伴说。

和在校园中唇角温和的样子相比,独自一人的沢田纲吉非常非常的沉默,鲜少有表情。吃完晚饭后沢田纲吉把粉色信笺拿出来,他没有打开看,直接走到桌子旁将他们放进碎纸机里,爱意和钦慕随着机器运行的声音被迅速撕裂,机器上方金属片映照的是沢田纲吉无动于衷的脸。

第一次收到信笺的时候,没有欣喜,没有羞涩,他心里只有一片平静,像是一潭死水,石头掉下去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他无意辜负别人的心意,但是也无法接受。没办法扔掉,也不想放在家里,思考后买了一台碎纸机。

这样即使丢掉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难免的想要维持温和的假面,沢田纲吉惊讶于自己的冷淡,但是却觉得这样才真实的自己。收到告白信是多么让人快乐的一件事,他知道他应该心怀感激,但是他做不到,他的心如石头,所有的感情似乎被抽干。

沢田纲吉极快的接受了自己的变化,他并不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成长和生活带来的改变。他避免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为难自己。

说起来奇怪,他不在意他人怎么看他,但是他就是想藏起自己冷酷的一面,不想被谁看到。他不在意,却又是在意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甚至只要想到被人喜欢这件事让人知晓,心中就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忧惧。忧惧会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东西一定和他生命息息相关,否则不会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

放学回家取钱买菜的时候,手机发出了提示音,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转入他的账户。他不记得这笔钱的来源,所以特地去查了汇款信息。说来奇怪,这笔钱竟然是因为投资。他不记得自己买过股票,但是每个月就是会有一大笔钱汇进来。

沢田纲吉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毕竟他从小衰到头,唯一幸运的也不过是……

是什么?

沢田纲吉没想出来,他买了一张彩票,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不幸。

结果……

中奖了。

沢田纲吉在店主震惊的目光中,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从容的领着钱,然后把这笔横财捐给了福利院。

不应该的。

他不应该这么富有,也不应该这么幸运。

这种认知和怀疑让他产生了一股虚幻感,现在的生活不是真实。他像是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免惴惴不安起来。被他偷走幸运的人又会如何?他不知道,破天荒的感到焦虑。

这种焦虑从他看到银行卡的钱那一天起就一直在他心里。银行卡里一眼数不过来的零没有让他轻松。

不应该的。

他不应该这样富有。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这笔钱的来源甚至都十分正规,母亲和父亲的保险金,还有炒股和投资。

但是这仍然无法打消他的不真实感。

我窃取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找不到失主,因此终日惶惶。

吃完饭后的沢田纲吉出了门。这个习惯养成后一直没变过。

作业很简单,他在学校就已经完成。晚上回到家吃完饭他无事可做,刚刚到治好抑郁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些神不思蜀,思维乱如麻团。他最常做的时候就是在一人用完晚餐后,在不开灯的客厅里面坐着,一坐到天亮,他的大脑像是一直在思考在寻找什么,可是他静心回忆却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记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他一个人,黑夜消弭不了寂寞和焦躁,心中的空洞疯狂的叫嚣。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偶尔会产生幻觉。

有熟悉的脚步声从玄关传来。脚步声和心跳声重合,他的心脏像是活了过来,如此热烈的跳动着,为了一个人跳动着。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要睁开眼睛就会回归现实。脚步很轻,带着主人的漫不经心,忽远忽近,最后到他身边。

他闭着眼睛,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心中无法控制的涌出温暖的喜悦。

他知道脚步声的主人会注视他,在黑夜中,像是不想被人发现踪迹的猫一样看着……那双眼睛里有着那样无声又隐秘的爱意。

而他也是爱着……

水龙头的水发出了滴答声。他从幻觉中惊醒,黑暗中看不清他四处寻找的神情,他脸上的焦急化为沉默。

幻觉再次出现,他分不清真实。

他不能再待在家里,他想。

东京市中心喧闹非常,人来人往,走在其中也不会觉得和世界隔绝。他第一次决定出来散步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路线,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脚步似乎生了意识。

等他下了地铁才发现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新木崛]

站牌上几个大字为茫然的旅客解了迷,但这并没有减轻他的困惑。

在这一站下的人非常少。沢田纲吉站在站台,目光沉寂的看着周围,他在这里站了很久,表情恍然。亮的刺目的灯光,洁净的墙壁反射着光线,地板上隐约能看见他的倒影。

他一震,突然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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