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徐一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张长贵笑说:“早在三代之时,便有疫医巫医之分。疫医者,便是治疗疫病,防治疠气的医生。
“但史书上,也不乏有杀牛宰羊以人牲祭祀的记载。你当知道,牛羊即便在现在,都极为宝贵。而人牲,三代之时更是最高规格的祭祀所用。
“若疫医有用,何必祭祀?必然是已死伤无数,无计可施了。”
“可,”徐一真问:“如今离夏商周都有四五千年了,医术总不至于无用。”
“谁说医术无用了?”张长贵摇头:“只是医术只能治病,却不能制瘟灭疫。所谓瘟疫,是天地阴阳错乱而生疠气,疠气化而为瘟疫。这是天地之病,非人力所能为的。”
所谓天地阴阳错乱,简单理解,便如同该冷的时候热,该热的时候冷,该下雨的时候干旱到土地干裂,该无雨的时候又倾盆大雨下三天三夜,该下雨时候下雪,该下雪时候却又下雨。
推而广之,山林砍伐化为农田,农田撂荒化为荒野,为满足欲望而杀戮生灵,为满足私欲而挑起战争。
这些都属于天地阴阳错乱。
这是古人对疫病的古朴解释。而相应的,所谓防治疫病也只须遵循四个字:顺天应人。
但身为人,总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觉得是万物之长,世界之灵。更有或大或小的阴谋家,觉得天是可以征服,人是可以消灭的。
于是疠气不断,则瘟疫不断。
当然,这是古人的解释。人类做不到顺天应人,自然也无法证实其有效。
徐一真毕竟受了几十年唯物辩证法的熏陶,对于这种形而上的解释,归结为安慰。
便如同一个孩子要摘天上的星星,却怎么够都够不到,便安慰自己,等到长大了再长高一点便能够着了。
“你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张长贵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老了,要名得名要利得利,不再争执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换了别人却不一定,切不可与别的医者谈及,知道么?”
虽然是安慰,却也是不少医者的信仰。
徐一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只须一路治下去,瘟疫总能消失吧?否则,若三千年来瘟疫不断,华夏南北早已死绝了。”
“你的意思,瘟疫是每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有一次?而且总有医者,能拯救百姓于水火,解除瘟疫?
“你错了!”
“错了?”徐一真不服:“我哪里错了?”
“一是,瘟疫并非每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才有一次,是每年都有,有的是规模不等流传不广,有的纯粹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这……他印象中,后世除了三年新冠疫情,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瘟疫的信息。而非典更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怎么到了张长贵嘴里,却是每年都有?
“改朝换代之际,天下大乱,瘟疫自然横行。王朝末世,吏治腐败,瘟疫横行。但王朝初年甚至鼎盛时期,疫病就没有了么?
“不。太医院每年都会把各地情况归档,你稍稍翻看就知道。每年各地都有疫病。常言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那何为大灾?
“兵灾是大灾。旱灾、水灾、涝灾就不是灾了。大明幅员辽阔,每年总免不了地方受灾。受灾之后便有瘟疫。只是这些瘟疫,都不如这一年来得厉害罢了。
“也多亏王朝初建,吏治清明,才能控制得住瘟疫。”
“你看,”徐一真连忙提醒:“还是控制得住的嘛。”
“控制得住和能治疗是两回事。”张长贵摇头,解释:“地方上的惠民药局,只是将疫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并没有余力去治病。”
“那瘟疫是怎么消失的?”
“等。”
“等?”等什么?徐一真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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