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于庞大的贪腐官吏基数来说,成立时间并不久的大理寺力量确实是比较薄弱的,给司马懿增加一个副手来协助其办理审查官员桉件,也是在应有的范围之内。

此外,』斐潜补充说道,仲达可在参律院中遴选书吏,若有所需,直报于某。』

司马懿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便是立刻拱手致谢。

至于贪腐之吏,从重处罚之议……』斐潜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说他在情感上是同意司马懿的建议,想要将贪官污吏全数斩杀干净,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并不好。于是斐潜说道,当慎。人死而不能复生,贪腐之吏,固然死不足惜,然贪一钱与贪千万,不可同一而论之。一死则百了,若是贪一钱即死……』

斐潜没有说完,但是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不是说这些贪官污吏还有什么人权,亦或是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当这些贪腐官吏将手伸出去的时候,小的就等同于小偷,大的就是抢劫犯,就自动失去了正常人的权柄。之所以斐潜考虑不是全部都杀,也不是可怜这些人,而像是对待俘虏一样,如果全数坑杀,下次就会更多的遇到拼死一战。贪官也是如此,如果看不到生的希望,那么从内部带来的破坏远远大于从外界进攻。

这是斐潜不得不从整体上考虑的一个问题……

司马懿拱手说道:臣孟浪了。主公仁德无双,既然如此,此等之辈,死罪或免,活罪则不可恕,当以肉刑加重罚之。』

斐潜点了点头,也同意了,可。』

关于司马懿提出的第三点么,斐潜则是表示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应为这个是干系到吏治运转的整体调度的问题,并非是像是调用田豫一个人那么的简单。

官吏任期啊,长了容易懈怠,短了容易趋利。

这一点,在后世封建王朝之中屡屡明证,确实需要好好考量……

司马懿似乎还要说一些什么,却听闻堂下回廊急急而响,值守护卫在堂前禀报道:启禀主公,城中客栈张氏子村被害!其遗有字……写的有“骠骑”字样……』

斐潜一愣,目光一凝。

司马懿眉头皱起,主公,不若让臣前去查勘一番?』

斐潜微微沉吟,便是点头同意了,那就烦劳仲达了。』

臣治大理寺,此乃份内之事尔。臣告退。』司马懿行礼而退。

父亲大人……』秦蓁问道,有人被害了?谁啊?』

斐潜转头对一直陪坐在一侧的斐蓁笑了笑,说道:你可以先不管那个事情,因为还需要查勘一番……方才仲达所言种种,对于你有没有什么启发?之前的问题,有没有多明白了一点?』

哦……司马仲达提出来的那些……我想想……』斐蓁微微点了点头,他不认识什么张村,自然也就不是很在意张村生死,听斐潜询问,他便皱着眉头歪着头,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我觉得吧……司马仲达这是欲得其中,而故求其上?便如秦王一般,实际上是为了求中,而言其上?』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说说看。』

司马仲达说的那些,明显只有第一条最好办,而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办不了的,至少是暂时办不了的,但是他依旧说出来,就是为了使得第一条能够得到父亲大人的准许。』斐蓁说道,如果只是说第一条,或许父亲大人就有可能会表示考虑一下,然后就没了,嗯,至少不会是这么顺利的得到了父亲大人的同意……秦王也是如此,他说是要救楚国,但是实际上目的还是晋国!』

斐潜笑着点头,那你觉得司马仲达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不能明天么?亦或是写了表章,条陈上报?』

斐蓁下意识的就说道:他不想等,亦或是他着急了……嗯,他为什么着急呢?』

斐潜给与了提示,想想秦王。』

嗯?父亲大人的意思是,司马仲达是觉得……哦,明白了,』斐蓁忽然有些恼怒起来,这是对于父亲大人的试探?!他怎么敢?!』

斐潜哈哈大笑,如何不敢?这天下,难不成就容许你试探旁人,不许旁人试探于你?』

可是……可是,父亲大人是主公啊!』斐蓁有些疑惑的说道。

是啊,我还是大汉骠骑呢……』斐潜笑道。

斐蓁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下来。

从严格上来说,大理寺只需要审理桉件,纠察地方刑罚是否有误,并不需要特别关心到立法的层面,当然,不仅是大汉当下,就连后来的封建王朝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职权分明,所以司马懿向斐潜进谏的这些事项也没有什么问题。

之所以司马懿之前不讲,是因为考功司初立,尚无人任其职。

而现在,斐潜刚刚任命了逢纪作为考功司的司长。

考功司初立,不管是人员配置还是职责范围,都没有一个非常明确定论。逢纪上任之后,不出意料之外必然也会对于考功司的一些问题提出建议,亦或是向斐潜要一些人和物上面的支持。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如果司马懿继续不提这些建议,或者就会被逢纪提出来,像是加重判罚标准,延长地方执政期限等等的方法,也并不是多么的精妙,自然不可能仅仅只有司马懿一个人才能想得到。

因此司马懿便是干脆先找斐潜直接面禀,到时候即便是他人提出了相关,或是相似的建议,斐潜也能想起司马懿有先提过……

到时候不管是参与研讨,或是作为顾问,司马懿都无形当中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不至于被人遗忘,最后只能在大理寺埋头审理桉件。

此外,人才永远是稀缺的。

当然,这是指真正的人才,而不是那些自称的砖家。

司马懿刚知道了参律院和考功司有了主事,便是急急而来,除了表面上的那些理由,以及对于骠骑在政治倾向上的试探之外,同样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人才。要不然等参律院和考功司都将大鱼捞走了,他再来抢虾米?

每个人,都自然而然的渴望着更多。

或许是一时的快乐,或许是一世的权柄。

逢纪是这样,吕布也是这样,司马懿以及其他的人,难道就没有对于权柄的欲望了么?或多或少而已,然后因为这些人有这种欲望,就全数接纳或是全数排斥?

说是私心罢,有不完全是,说是大公无私罢,也不尽然。

这就是人。

这就是官吏。

此等,可谓上大夫……』斐潜对着斐蓁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你不明其中变故,又不知内外变化,到时候你怎么用这些人?人心最为繁杂,不可不慎。故而多读书,多思考,重要吧?』

斐蓁点头应是。

还有一点……既然称大夫,那么……』斐潜看着斐蓁问道,我问你,何为大夫?秦王之下,便是仅有秦国百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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