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应天城向西北两千两百余里,你会来到一座名为“长安”的巨型城市,它的规模比应天城大了一倍不止,很难想象它是如何可以容纳一百多万人定居的,它一定是同一时期全世界人口最多,经济贸易最繁华的城市,西方人引以为傲的巴黎、罗马、维也纳、佛罗伦萨、君士坦丁堡在它面前简直是小小巫见大大巫般不值一提。

它被朝廷井然有序的划分为一百零八坊,对应天上象征国泰民安的一百零八颗星宿,周边百里的范围之内更是汇聚了三百五十多万人口,整个广袤无垠,风光无限的关中大地因它而变得璀璨,它是建筑师们的杰作,更是泱泱青史的结晶。

半个月前。

东城,宁荣街,荣国府。

前院,梦坡斋。

一位鬓生华发的中年人正在接受一众清客的吹捧,起因是他做了一首谈不上多么出众的七言绝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之嫡次子贾政贾存周,说来尴尬,他自幼酷喜读书,奈何天资着实有限,早年虽然勤奋攻读,但屡试不中,以至于到现在还是个童生。

架不住他投了个好胎,国公之子,何其尊崇,太上皇额外赐给他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现已升任工部员外郎,试想一下,他的上司、同僚、下属们无一不是进士出身,最低都是三甲,就连衙门里跑腿办事的小吏们都是举人功名,只有他是童生,他们表面上也许敬畏他的出身,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笑他呢,你一个小小童生竟然厚颜无耻的在此英才云集之地滥竽充数,真是可笑可笑。

他不太喜欢到衙门里当值,去听别人指桑骂槐么?所以他三天两头的托病不出,待在书房里与清客们吟诗作对,高谈阔论,是他最热衷的事情之一,工部人才济济,也不差他一个,反正他来了也只是一个人枯坐到散衙,来不来意义都不大,另外他之前动用关系为一个因贪污受贿罪被罢免的县令谋得一府知府之高位,更让工部的官吏们对他嗤之以鼻了。

能到王公贵族家里做清客的,起码也得是个秀才,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虽然不能做到炉火纯青,但他们也是略知一二,可要说最擅长的,那还得是溜须拍马,附庸风雅,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试问有谁不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话呢?

“世翁大才!”

“妙!妙!妙!”

“佳作!不可多得的佳作!”

贾政有点心虚,端起盖碗,假借饮茶遮住了隐隐发红的老脸,这时,一个身姿挺拔,唇红齿白的青年自外大步入内,笑道:“老爷,有件关于我们贾家的喜事,侄儿也是才听下人说的,特地来告诉您。”

青年名唤贾琏,是荣国府现袭一等将军贾赦之嫡长子(有人认为他上面有一个叫贾瑚的早夭亲哥哥),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今年二十有四,身上捐的是个同知(正五品文散官),不喜读书,只好于世路上机变言谈,如今帮贾政料理些家务,和贾琬都是贾家第四代“玉”字辈子弟。

一听是关于自家的喜事,贾政来了兴趣,忙不迭的让他快说,贾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添油加醋的将他从去江南办事的下人口中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贾政听完后猛地一拍大腿,先是高兴的说:“真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你珠大哥也只是十九岁时才考中秀才,还不是案首,得此麒麟儿,吾家兴盛有望也!”

接着气愤的说:“应天府那边的族人是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写信告诉我们说一声,难不成分隔两地就不是一族人了吗?我们又不曾分宗!”

最后又懊恼的说:“没想到这孩子的命会这么苦,为了进学他得受多少罪啊,也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也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怨恨我们。”

“老爷,严格来说,他不算我们贾家的族人,他生母是姓贾,但他生父是外姓人啊,顶多算是亲戚,怪不到咱们头上...”

贾政本着脸打断道:“琏儿此言差矣,他既然随他生母姓贾,那他就是我们贾家人,我们就得认,再者说了,你表妹还姓林呢,你看她和自家孩子有什么区别?这种伤和气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老爷教训的是,侄儿有个主意,不知该不该说。”贾琏看了清客们一眼。

清客们见叔侄二人有悄悄话要说,便识趣的退下了,贾琏献计道:“琬哥儿考完乡试后会进京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我们不妨邀请他在府里住下,好吃好喝的招待,收收他的心,将来他为官做宰,我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还能袖手旁观?”

“善。”

......

西路院,荣庆堂。

这儿是国公夫人贾史氏的住处,也是荣国府里最热闹的地方,儿媳妇、孙媳妇、孙女、外孙女、侄孙女们经常会齐聚于此彩衣娱亲,陪她聊天解闷。

贾母今年七十岁左右,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怀中少年如满月般又大又圆的脸盘,就像是在摩挲一件价值连城的绝世瑰宝,怎么摩都摩不够,怎么挲都挲不嫌累,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纵观贾家在京十房的数百族人中,除了贾政与其妻贾王氏所出的嫡次子贾宝玉,没有第二个人能享受到这般宠爱。

就在女眷们肆意说笑之际,门外两个专门撩门帘子的小丫鬟齐齐喊了一声“二老爷来了!”

贾宝玉听到后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就要往屏风后面躲,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在坐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忍俊不禁,用柔荑捂着樱桃小口“咯咯咯”直笑,她便是客居在荣国府里的林家之女,芳名黛玉。

贾政跪下来给贾母磕头问安,见他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贾母询问出了什么事,贾政正要汇报,却逮眼察觉到正把头埋在贾母怀里瑟瑟发抖的贾宝玉。

一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贤侄十三岁时就中了案首,而自己儿子十三岁时却还在和他屋里的丫鬟们整日厮混,再想到那位自强不息的贤侄此时此刻正在笔耕不辍的进学,而自己儿子却在祖母怀里“嗯嗯唧唧”的撒娇,也别去比较了,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俩个谁更像个人。

积压已久的怨气在这一刻迎来了全面爆发,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贾政也顾不上贾母在场了,指着贾宝玉哆哆嗦嗦的怒斥道:“不知羞耻的孽畜!你看看远在应天的琬哥儿,人家天纵奇才,朝乾夕惕,而你却只会混吃等死,信口雌黄!我来问你,族学今日并未停课,你为何会在此?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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