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先饮了一盏茶,润了润嗓子,再问李邵:“好端端的,提李渡做什么?”

李邵气愤道:“陈米胡同那宅子里就有古月使节的金笺,他李渡与古月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李渡给了那苏议多少好处,换来所谓的结盟,现在李渡倒了,苏议见风使舵,立刻又与西凉人凑在一起。

父皇,或许苏议本就是两头讨要呢?”

圣上没有立即说什么。

在他看来,邵儿的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与徐简先前就分析过,与其说是苏议输给了主战派,倒不如说苏议本就想开战了。

邵儿没有考虑到的是,李渡与苏议十之八九,没有撕毁同盟,反而越发紧密。

这么想着,圣上把其中原委都与李邵讲了讲。

“您的意思是,李渡引古月、西凉进犯,妄想浑水摸鱼?他怎么敢?他怎么能!”李邵越听越冒火,“他知不知道他儿子在我们手上?真不怕我们杀李嵘吗?”

要他说,就该杀了李嵘!

什么宗亲反对,什么这样那样的,砍了拉倒!

徐简道:“殿下莫要置气,眼下要说的是李渡与苏议的事。”

李邵火气上涌。

一想到陈米胡同,他就很难冷静下来。

“邵儿,”圣上沉声问道,“裕门交战,你是想继续在刑部观政,还是先去兵部?”

李邵毫不犹豫道:“儿臣想去兵部。”

圣上也是这么一个想法。

大顺疆域宽阔,也就意味着四方接壤的外族不少,战事纷争是无法避免的话题。

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或者上,哪怕留在京城谈,也得言之有物。

去兵部亲历一场战事的后勤支持与调度,对李邵来说是很不错的历练。

“那就等下就过去,”圣上想了想,又补充道,“正值备战,事情急切匆忙,你有什么想法先问徐简以及三孤,多看多想。”

李邵应下。

圣上交代完李邵,就瞧见徐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心念一动,圣上让李邵先过去,单独留徐简再说几句。

曹公公送李邵去了,里头只有圣上与徐简两人。

圣上问:“你还是在琢磨古月?”

“是,也不是。”徐简道。

话说一半,圣上却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你还担心邵儿?”

徐简一字字斟酌着,道:“殿下敏锐,或者该说是直觉过人,可有时候又太过冲动……”

话题转落到李邵身上,圣上神色放松一些,不似谈论战事那般严肃。

“人嘛,有优点,也有缺点,”圣上笑了下,“朕是,邵儿也是。

朕近来很是庆幸,虽然还未寻到李渡的下落,但把他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抓出来,朕着实松了一口气。

若不然,以他那些阴私手段,邵儿又时常听他的话、用他的人,谗言顺耳,邵儿只会越来越不像话。

好在都过去了,他不能再影响邵儿了。

你之后依旧跟着他,引导他在六部观政,再给他几年时间。”

徐简垂了垂眼。

圣上见状,视线往帘子那儿一瞥。

曹公公刚好回来,见状会意,没有往里走,就守在外头了。

“就朕与你两人,”圣上的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尽量让气氛看起来不要太紧绷,“开诚布公,有什么想法都直说,朕这点心胸总还是有的。”

徐简面露迟疑之色。

君臣有别,说是开诚布公,但谁都会有所保留。

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圣上自然就“抛砖引玉”,先开口了:“前两年你跟朕说过,邵儿性格敏锐,你们当年裕门之事,多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你跟着他,邵儿会更不自在些。

这两年朕也看着,不能说一帆风顺,的确有些磕磕绊绊的。

不过这半年多,朕看着是好了许多了,尤其是废太子之后,往来更多了些。

朕看得出来,邵儿信任你,尤其是在定国寺的案子上,他有在配合。”

徐简点了点头。

关于李邵,徐简不会跟圣上硬碰硬。

但他与林云嫣又都十分清楚,就算没有了李渡在背后算计,李邵依旧不能肩负大业,或者说,李邵若承继大统,辅国公府、诚意伯府依旧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是徐简不能接受的。

可他也无法在这种状况下,直接与李邵对着干。

就像岳父大人提点他的那样,一旦苗头对准李邵,灯下不再黑了,那他们就会受到圣上的制约。

想要破局,手里就得有兵。

兵权在握,才有资格谈论条件。

而裕门之战,是他的机会。

这就是徐简今日必须在御书房里与圣上“开诚布公”谈一谈的缘由。

深吸一口气,徐简拱手道:“臣想请缨去裕门。”

话音一落,圣上的眸子倏地一紧。

帘外,曹公公亦是一脸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裕门?”圣上的话语里,满满都是不赞同,“不是朕要打击你,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最清楚。

你的确康复了一些,却并没有痊愈,你能骑马了,但你能上阵吗?

战场是个什么状况?

你以前打过、战过,你敢说,以你如今的本事能耐,你能活着从裕门回来?

朕以前跟你说过,建功立业不是只能在战场上,在朝堂中也是可以的。

朕明白你想要不辜负你祖父培养的心,但你若是因为顾忌邵儿、不想继续引导他观政,而提出去裕门,朕认为此举不妥。”

徐简认真听着,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无论是作为君王,还是作为长辈,圣上待他都是尽心尽力了。

可他也有自己必须坚持的事情。

他不能让大顺再被李邵带歪了。

“圣上,”徐简抬起头,看着圣上的眼睛,恳切道,“也许您说得对,殿下有心结,臣其实也有。

只不过,臣的心结不是对着殿下的,而是对裕门,对不能上阵的自己。

臣从小就被培养着怎么当一名武将,初上战场也是在裕门关下杀西凉人。

可上一次,臣是躺着被送回来的。

这一次,臣想骑马去、骑马回,弥补了、周全了,应该就都能放下了。

要不然这口气总梗着,做梦都是裕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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