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虔音有些哭笑不得。
竟是一只红皮蛤蟆伏在旁边棒子杆上,腮下鼓起,像是随时会朝着它这边吐舌进食。
不过阮虔音倒是丝毫不担心,一来自己本也不是真蚊子,二来嘛,这红皮蛤蟆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就在那棒子杆的下方,一条癞头蛇已经从水坑里探出了头,正顺着杆子,缓缓爬了上来。
那红皮蛤蟆显然是毫无察觉,眼看蛇口已经探到了它栖身的枝丫下,正是风卷残云之际,忽然一道黑影从玉米地深处一窜而出,那棒子杆应声一倒,惊得红皮蛤蟆一跃而起,窜入了草丛间。
田地里,那癞头蛇竟是被一只黄皮子咬住了背后七寸,两个家伙缠斗在一起。
“嚯!还来了个黄雀在后。”
阮虔音一个金丹修士,这田间野趣竟让她一时看得兴起,谁知这时,楼毅的吟哦声再次响起。
“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
话音一落,阮虔音只感周围天光一暗,陷入了一片阴影里。
神识往周围一扫,心头悚然一惊。
只见那逃走的红皮蛤蟆,竟已变成了数丈大小,把后面的玉米地压倒了大片,此刻正居高临下,凝视着那黄皮子和癞头蛇。
这二兽斗得正凶,丝毫没注意到局势已变,直到红皮蛤蟆把脑袋凑到了跟前,才一下惊觉过来。
三个异类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丝微风都透着凉意。
下一秒,那黄皮子就抢先一跃,向着来时的地洞逃窜。
不过终究是徒劳,大蛤蟆长舌一卷,就把他捞进了嘴里,那癞头蛇本就受伤极重,都没来得及挣扎,也被卷入腹中。
这里战局一了,蚊群再不停留。
又往那田野里一阵巡游,过池塘,穿水沟,直到楼毅兴意已尽,这才一溜烟返回梅花树下,一头撞进那墨迹未干的长图中。
一时间,长图中的景物,都活灵活现的动了起来,田野风起,池塘水动,还有浩荡的蚊群在往来穿梭着。
就在这时,那只红皮蛤蟆从田埂边上跳了出来,它的眼中时而呆滞,时而又闪过一丝灵光,最后还是噗通一声,一下跃入到长画中。
至此,那画中宝光一闪,梅花树下,楼毅和阮氏姑侄尽数回神。
田野间,一时万籁俱静。
楼毅三人就那么定定坐着,置身于悠悠清风中,凉凉梅香下,颇有几分参禅悟道的妙意在其中。
没过多久,阮幼薇首先睁开了眼睛。
她见其余二人仍是闭目,只敢压住内心的欢喜,在一旁安静候着。
阮虔音则不单单是在参悟了,她在化鹤冲霄之时,见楼毅独悬万鹤樊笼之顶,对那股悖逆天地的不屈之意,又有了新的顿悟,竟是直接运转起了修行功法,想借着这奥妙玄奇的意境,冲破金丹初阶的瓶颈。
至于楼毅,此刻便如垂钓于百尺深潭之上,心中气象万千。
他尝试着把近来的感悟都梳理了一番,至于能不能有所得,那只能随缘了。
那夜中秋,因缘际会,自己这广妙道根与梭罗宝树间,竟生出了玄妙变化,使得自己神意离体,证得了一个“游”字。
入门之后,无论是画舫之上附身胡青,还是阴山城中驱使外物,再到今日与蚊虫共游,所修所悟,又多在一个“御”字。
若不能“游”,则神意不能离体,一切无从谈起,若不能“御”,则神意不能显化于外物,终究是隔岸旁观。
一旦悟了这“游”“御”二字法门,则神游之道初成,那所谓的《千里传神》神通,也不过是从这二字化用而来。
楼毅的心境中,密密麻麻的古字开始浮现在百尺深潭之上,把楼毅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写成了玄之又玄的经文。
若真有那证得五气朝元的道妙仙人在此,定然能看见,楼毅此时,已被浩渺无边的大道相亲之意包裹,如同这天地间唯一的智者,枯坐在深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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