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皇太极已经被说动八分了,尤为要紧的就是最后那两分,一个操作不当就会鸡飞蛋打。
虽然他与皇太极一向十分投缘,但是在天启六年的后金,皇太极想杀他实在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努尔哈赤在年初正式颁布了针对逃奴的“督捕例”,规定“凡逃人已离家,被执者,处死;其未行者,虽首告勿论”。
即一旦有包衣逃亡,其被捕后便可立即处死。
因此皇太极如果想在现在就杀了他,甚至都不用费尽心机地给他栽赃什么罪名。
只要随口指证他是一个“逃奴”,是逃跑之后被正白旗的旗人抓回来的,立刻就能合情合法地将他处死,连他的本旗旗主岳托也无法为他求情脱罪。
范文程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大金自有国情在此,自然是既不效汉,也不仿蒙了。”
“大汗曾亲眼见证明国国本之争,与李氏朝鲜光海君夺位的惨况,如何还会以嫡长为先?”
“在这一点上,四贝勒您应该比奴才清楚得多,大汗若有意依照汉人的宗法立嫡立长,那么,大汗在之前,就不会接连废除褚英与代善的嗣子之位。”
褚英与代善皆为努尔哈赤的元配佟氏所出,褚英为嫡长子,在舒尔哈齐死后,努尔哈赤开始逐渐让褚英带兵并主持一部分军政事务。
褚英广有战功,努尔哈赤因其英勇,将其封为“广略太子”,但是努尔哈赤的“开国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和扈尔汉以及一些兄弟们和褚英不和。
诸弟们不满于褚英当嗣子、主国政的地位,可他们若是直接上告长兄,则似有争嗣之嫌,故而四大贝勒便决计同五大臣联合起来,共同向努尔哈赤告状,扳倒了褚英。
褚英在被废除太子之位后,又被努尔哈赤软禁,接着由于褚英在狱中焚香诅咒告状的五大臣和四大贝勒,并扬言等掌权后处死五大臣和那些兄弟,又再一次被告发。
于是褚英在被圈禁两年后,在万历四十三年被努尔哈赤下决心处死。
而代善被废除太子之位的直接起因,则是代善因继福晋而苛待岳托、硕托兄弟。
代善先是意欲霸占岳托的宅地,接着又诬陷硕托叛逃大明。
而努尔哈赤小时候就因饱受继母虐待和生父不喜,才早早离开家庭自立为业,因此岳托和硕托的遭遇顿时就引起了努尔哈赤的共情。
于是在努尔哈赤废除代善嗣位,并命令其与岳托、硕托父子分家之后,代善亲手杀掉继妻以向父汗谢罪。
范文程接着道,“可若是大汗想效仿蒙元的‘忽里勒台’共同推举大汗,那就不会在废除大贝勒的太子名位之后,再另外加封八位和硕额真。”
“大汗心目中真正的储君人选,是大福晋所出的三位阿哥的其中之一,大汗是想要抬高十二阿哥阿济格、十四阿哥多尔衮与十五阿哥多铎的地位,才会给他们加封这个名号。”
皇太极眼神一闪,道,“你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范文程心下大喜,皇太极虽然竭力不动声色,但是他的语气出卖了他内心的蠢蠢欲动。
废黜代善嗣位这件事发生在万历四十八年,同一年,努尔哈赤将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加封为和硕额真。
而这一年,阿济格十五岁,多尔衮八岁,多铎才六岁,根本不可能亲身去“共议国政”。
努尔哈赤这样做,显然就是为了给大福晋阿巴亥所出的这三个小儿子积攒政治资历。
范文程此时刻意提及此事,自然是为了激起皇太极夺位的野心。
努尔哈赤昔年深受亲父偏心之苦,甚至因此废黜了代善,可当他迎娶阿巴亥为大福晋之后,竟然也重蹈覆辙地偏心继福晋所出的小儿子。
即使阿巴亥已经被告发私通,努尔哈赤却依旧对三个小儿子寄予厚望。
乃至为了让小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汗位,还利用大儿子们辛苦奋斗出来的成果为其铺路,这教人如何能忍?
范文程见皇太极的神色愈发不耐,心知他的这一招挑拨离间已然是到了火候,连忙正色道,“四贝勒若需整合八旗,哪里还用得着奴才搅和?”
“八旗已经在四贝勒您的手里了,只是四贝勒您自个儿还不知道罢了。”
皇太极眉头一皱,道,“哦?这话我听着倒是新鲜,你仔细说说,八旗怎么就成了我的了?”
范文程朝皇太极摊开双手,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略去现有的汉军、蒙军不提,俘虏里的那些朝鲜兵也不算,奴才就为四贝勒单独论一论这八旗。”
“虽然每旗原则上应该包含二十五个牛录,每个牛录有三百人,共计七千五百人,但是实际上,现在每旗的牛录数量都是不一样的,也都不是固定的。”
“既然牛录数量不一,奴才就用明国的‘票拟’来算,一个牛录算一票罢。”
皇太极“嗯”了一声,对着范文程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好,我就按照这个方法跟你算,现在父汗麾下的正黄旗与镶黄旗,一共有六十个牛录。”
“这六十个牛录显然一定是会分给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的,他们三兄弟是一母同胞,大福晋阿巴亥又正值盛年。”
“这三个牛录与其说是给他们三兄弟的,不如说就是留给大福晋防身用的,只要大福晋还活着,你是绝对离间不了他们三人的。”
“父汗之所以现在自领两黄旗,无非是因为他们三人年纪太小,多尔衮十四岁,多铎十二岁,还未来得及立下军功,父汗是怕他们不能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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