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玥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她的生活里,还处处残留着冷玥来过的痕迹。

曾经欺辱她的同学,现在对她敬而远之;她多了几位好友,连风云榜榜首的御千洛也对她照顾有加……这样的生活,于夏玥而言,惊喜又陌生。

于是她小心笨拙地模仿着冷玥的行为模式,维持着这种被人尊重、受人青睐的现状,竟也没被人瞧出端倪。

她不禁好奇,为何当时苏源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分辨出了她和冷玥的不同。

尽管心存疑惑,她却不敢真的去问苏源。总是带有几分羞愧的,毕竟她正拙劣模仿着他的爱人。

她本想着,他们之间该是不会再有交集了,直到这日,夏玥在茶馆门前被人拦下。

因为有冷玥寄宿时的大部分记忆,所以她认出了面前的是茶馆的说书人。

说书人看到夏玥,宛若看到了救命稻草,不顾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径直去拉女孩的衣袖。

夏玥不由后退几步,面上仍竭力保持着不显山露水的淡漠。说书人压低些声音,颤抖的语调却暴露出他难掩的恐惧。

“我父亲……聂老,是被人杀害的,他和一个神秘的家伙做了交易,那个家伙说,愿意如实相告关于魔族的事情,帮助聂老完成他的研究……结果事后不久,聂老就和他的那些古籍,被一把火全烧没了,我不相信是巧合……”

“我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记录本,我没敢仔细看……你,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个本子,你快拿着……”

不等夏玥反应,本子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强塞进她手里。然后说书人如释重负,快步折返回茶楼,只留下夏玥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子里面的内容,大抵是冷玥会感兴趣的东西。可她夏玥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她无意再招惹麻烦。

但直接丢掉,又叫她隐隐觉得不安。

经过思索后,夏玥在回家时多上了一层楼,敲响了苏源家的门,简单地说明来意,然后把本子交给了男孩。

若说这人世间,还有谁惦记着与冷玥有关的字句,便只有苏源了。

看着苏源微亮的眼眸,夏玥鬼使神差地问出了那个,让她困惑已久的问题,“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她的?”

“我送她的项链——坠着戒指的项链,她从不离身。”

夏玥恍然大悟,看着苏源慢慢关上了门。他们好像也就此分割为两个世界,苏源还停留在有冷玥的时光里,甚至亦步亦趋地向冷玥的世界靠近。

但总要允许有人平凡,允许有人选择向前看。

所以夏玥毫不留恋地转身下楼。她还要去医院给妈妈送饭呢。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苏源低头点了支烟,烟头明暗不定,映在他眼中,好似眸光在闪烁。

其实不是靠项链认出来的。

那一瞬间,他压根没想到去确认项链在不在,他只是对上那双眼睛,便知道她们是不同的。

没有缘由,他就是知道,就是能笃定。即便是同一副皮囊,又或是她幻作千万般不同的模样,他也能一眼把她认出来。

心脏总会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判断,有所响应。

或许是他太过偏执了,可事实就是,现在的生活空虚得让人不堪忍受。

苏淇的逝世,冷玥的离开,让他彻底没了精神支柱,也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时间流逝毫无意义,只是反复提醒着他,在孑然一身地苟活。

苏源将一口没吸的烟按灭在花盆里。花盆里的彼岸花已经枯萎了,但他不舍得丢,看着花瓣一点点腐烂在泥土中,感觉心里的某一处好像也随之溃烂发臭了。

苏源背靠着墙,席地而坐,翻开了聂老的记录本。

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种族,所用皆是负面不堪的形容词。

苏源手指微曲,面无表情继续往下翻。他当然意识到冷玥是属于魔族的,但他不需要通过这些口耳相传的“恶名”,去了解他的女孩。

在他心里,他的爱人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褒义词。

可当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的后颈传来一阵酥麻之意,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蜷曲,纸张随之皱折。

“魔族现任君主,名曰冷玥,冠以父姓夜脩……”

她骨子里的倨傲,和习惯性地掌控生杀予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这就是你必须回去的原因吗……”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兀自笑了,“我的魔主殿下。”

他也不知自己具体在笑些什么。可能是在笑自己的“高攀”,又或是在笑,以“残暴”为名的一族之主,竟寻了个人类谈恋爱,何等荒谬。

苏源的眼底泛起了暗红,颈部的项链开始发烫。他垂眸看去,记起了是之前沈沫玫赠予他的,说是可以防止冷玥对他造成影响。

他的笑容染上了嘲弄之意,狠狠扯下项链,远远抛至沙发上。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他若是真的受到影响,魔怔了,倒是可以不必面对眼下这般困局了。

本子后面的字迹逐渐潦草,苏源得花些时间逐一辨认。

“魔族没有转世改命的机会,死后直接魂飞魄散。人类如果自发地放弃所有庇佑,立誓自愿永沦地狱,不见天日,不入轮回,则可入魔道,得永生……”

苏源满腹狐疑地眯起眼,这本记录来得未免太过巧合……就好像有人知道他在人世间苦苦支撑,已有不堪忍受的迹象,故意把这个记录本送到他面前。

关于入魔的记载过于详尽,透出古怪,好似在循循善诱,引他堕落。

可他若成为了魔族,谁能从中得利呢?

苏源正欲合上本子,一团暗紫的魔气从中溢出,直扑向他面门。角落里的小猫猛然惊起,隐约可见黑豹形态的守护灵发出咆哮,却是无计可施。

这道法术并不存在杀意,而是类似“吐真剂”的作用,让人暴露出最真正的想法。守护灵的任务是保障苏源的安全,对于这种没有实质伤害性的法术,它无法进行干预。

苏源的目光逐渐失去聚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道,“我自愿放弃所有形式的庇佑,永沦地……”

窗外天色陡暗,暴雨转瞬即至。苏源被雷鸣声打断,眼中刚恢复清明,便发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身影。

“可笑的人类啊,竟真生出了入魔的想法。”

体态颀长的男子摸着下巴,瞥向沙发上的挂坠项链,笑容扩大了几分,露出尖锐的牙齿,“本来对这个小把戏不抱太大希望的,没想到你这么配合,恰巧取了项链。”

“既然让我得手了,你就好好发挥你的价值吧,苏源……又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妹夫?”

附在黑猫身上的守护兽发出痛苦地哀嚎,消失不见了。苏源主动放弃了庇护,它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结局只能是消散。

苏源失去意识前,在闪电照亮房间的瞬息里,看清了男人暗紫色的眼眸,和冷玥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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