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成,朕又生一策,使天下黔首自实其田。”
嬴政微微皱眉。
仔细一思索之后,却是目光一亮:“若六国百姓皆得其地,或可得之民心?”
然而仅仅是一句之后,嬴政有沉默了。
因为他从老嬴政那言语间,目光里,感受到了那种浓浓的悲怆和无力感。
果不出其然。
不过片刻,老嬴政叹息一声:“然及其后,不过数月,粮价飞涨,一石粟米尽至一千六百钱。”
所以到最后。
这一计策,还是失败了吗?
此刻的嬴政,身躯都是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六国虽灭。
然其下之中小贵族,依旧存在。
六国之土地,依旧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
使黔首自室其田之策。
无异于将这些人手中的田地,而分于六国之民手中。
这些人,又怎么会同意呢?
明明做了一切。
但偏偏,却事与愿违?
这天下,终不能如他之愿?
骄傲如嬴政。
透过这些悲凉的话语。
感受到了那深深的无奈。
那是一股恐怖无边的力量。
这股力量。
哪怕是他这个始皇,这个天下之主。
亦无力抗争。
及其后的故事。
他其实也知道。
征匈奴,筑长城;伐百越;重徭役,兴土木;焚书坑儒……
与其说是奋起之下的抗争。
倒不如说。
是为他自己为自己筑就的一个美梦。
一个天下一统,万民归心的美梦。
一个似乎永远也触及不了的美梦。
“错了,当真是错了么?”
嬴政抬头。
那通红的眼眶中,似乎有点点晶莹闪烁。
所有的不甘和骄傲。
在老嬴政和寥寥数语,以及那残酷的现实下,被击得粉碎。
“始皇死,而地分?”
嬴政笑了,放声的大笑着。
然而不过片刻。
却又是猛然抬头:“若此策不成,那朕便另行他策,又如何!?”
看着忽然是重新振作起来的自己。
老嬴政也是笑了:“看来,你似乎是明悟了?”
而后。
老嬴政转头,却是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一直未曾言语的陆仁:“朕不知你乃何人,然你带他前来于此。”
“便是为了此言?”
陆仁轻笑着:“能说服始皇陛下的,唯有始皇陛下自己。”
陆仁从来就知道。
若仅仅是自己一人。
哪怕是说得天花乱坠。
想要说服那位舍我其谁,甚至是唯我独尊的始皇帝,恐怕也是一件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嬴政和他后面那位平民出身,堪称是无脸无皮,集厚黑学大成于一身的汉高祖,并不相同。
刘邦的成功之处在于,他精于妥协。
无论是约法三章,还是退军霸上、府库皆存,善待子婴,还粮父老。
亦或者是最后的大行分封。
刘邦是平民,也是个无赖。
没有所谓的荣誉、没有立场和责任。
亦没有关东六国的那些国仇家恨。
那些沉重的历史包袱。
所以刘邦没有束缚。
可以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退让。
而正是这些妥协和退让,造成了刘邦和汉的成功。
然而同样的选择,同样的问题。
放到了刘邦这里,刘邦可以毫无顾忌的选择。
但是嬴政不行。
他的出身,他的骄傲,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
退让和妥协?
在嬴政的字典里,恐怕并没有这两个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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