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他是被打死的,还是被吓死。

“别管,现在有时间,撞门!”黑脸汉子大吼。

这年头乡下农村用的全是木板门,闩门的不过是根一指长的条板。

身强力壮的人有心破门,其实不会太费劲,大力几脚的事。

哐当!

黑脸汉子一脚踹出,风吹日晒后颜色暗沉的红漆院门,已然不堪重负,簌簌落灰,夹杂着些许木渣。

“我来!”

他身后外号柴狗的汉子精神大振,助力冲跑,飞起一脚。

嘭!

嗯?

黑脸汉子怔住,这一声巨响并非从门上传来,眼前的院门一动不动。

唰!

他斜瞥过去。

只见身后,柴狗像是被一辆火车头撞中,人在空中飞着,大捧鲜血从嘴里喷出,洒落在地,眼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件“军大衣”在奔跑中收回用肩膀贴靠的姿势。

砰!砰!砰!

黑脸汉子不做他想,连开三枪。

地上腾起三片尘灰。

军大衣消失在墙角。

“我艹伱……”

骂归骂,黑脸汉子自认有颗熊心豹子胆,也快被吓破了。

他愤起一脚再次踹向院门。

咔!

木块碎裂的声响格外清晰。

黑脸汉子顾不得高兴,右手持枪,扫视身后。

没人。

哈!

终究成了。

只要进屋逮住李建昆,万事大定,谁能奈何他?

注意力仍然留意身后,随着黑脸汉子又是一脚,院门应声而开。

持枪右手先探进去。

咔嚓!

只见一记白刃飞劈而下。

黑脸汉子先是一怔,我枪呢?

紧接着发现失去手掌的右手臂,鲜血喷涌,一股巨疼和凄惨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啊——”

李建勋一脚踢开地上仍握着枪的断手。

李建昆手持一把血淋淋的柴刀,微微摇头。

快要抵住黑脸汉子后脑勺的黑黢黢枪管,放下来,“军大衣”耸耸肩,嗡声道:“猎枪打一枪上一弹,耽误了。”

“几个人?”

“连他五个。”

“很好了。”

贵飞懒汉站在两个儿子身后,手握大号镰刀,腿肚子打颤,盯着富贵匪夷所思。

李建昆一脚踹在黑脸汉子腰间,将他踹翻过门槛,摔倒在院外。

手上的柴刀仍在淌血,坐在门槛上,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问:“咱们有仇?”

黑脸汉子一手抱住断臂止血,在地上不停扭动,痛得死去活来。

“不说话?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手也砍掉。”

眼见李建昆柴刀举起来,黑脸汉子瞳孔剧烈收缩,这货真是个正经商人?

“没没,没仇。”

“纯粹只是惦记我?”

“啊,对。”

“你这口音不是我们县人,哪儿的,叫什么?”

“隔壁,道上的人喊声‘张老虎’。”

李建昆微微一怔,诧异道:“东坛上的那个张老虎?”

张老虎点点头。

李建昆突然笑起来,“有两下子呀,空降兵搜山都被你溜了。”

不待张老虎略感惊讶,李建昆继续说道:“那你惦记我倒是情有可原,剿你们这事,我的主意。”

张老虎双目圆睁,转瞬,戾气冲天。

“咋了,你该不会想问我缘由吧?”

“我特么弄死你!”

张老虎当然没有得手,富贵一脚踢在他头上,脑袋剧烈摇晃几下才停下来,差点没把脖子踢断。

这家伙断臂上仍然鲜血狂喷。

大动脉断了,以这种血流速度,没几分钟好活。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民兵队赶到,事实上动作并不慢,只怪事情发展太快。望着眼前景象,民兵们个个大眼瞪小眼,看向富贵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敬畏。

猛!

不愧是建昆的保镖。

“没有事没有事,建昆有没有事?”

后面气喘吁吁跟过来一个人,见到自家人没出事,尤其是建昆,生龙活虎,贵义老汉长松口气。

否则无论是作为清溪甸当家人,还是李家大伯,建昆在眼皮底子出事,百年后他无法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祖祖辈辈泥腿子,好不容易出个人物。

了解清楚原委后,贵义老汉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张老虎,突然目露凶光,他一边扯住小侄子的手,一边对民兵们吩咐道:“你们动手,打死他!”

民兵队员你看我我看你,心想犯得着吗?

“我的话都不听?!”贵义老汉呵斥。

民兵队长只好带头冲上去。

没动家伙事,大家你一脚我一腿,生生将张老虎踩死。

手被大伯钳住的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小妹包括二姐,时常埋怨大伯重男轻女,还真是这么回事,且对他格外偏重。

“我小侄媳呢?”贵义老汉探头向破门里瞅去。

“被小妹拉出去玩,不知道在哪。”

“好好好,别吓到人家大城市姑娘。”

贵义老汉麻利安排起来。

民兵队员开始清场,尸体和琐碎被带走。白色面包车让李建勋帮忙,开去村支部。

临时,贵义老汉拍着李建昆的手背道:“一切事我来处理,不管谁问,你没动手。”

他顿了顿,面露慈祥道:“现在名气大了,要学会爱惜羽毛。”

李建昆咧嘴一笑,“大伯,晚上过来喝一杯。”

“要得。”

不多时,村头的大喇叭里传出声音。

“喂!喂?

“那什么,各家各户可以开门了,危险解除。

“是这么个事,一伙土匪,这不看建昆回来,惦记上了,想敲几个钱,哼!真当咱们民兵队是吃干饭的?

“全部干翻,一个不剩!

“民兵队好样的,记嘉奖一次!年底还有实物表彰。

“另外啊,这往后进咱们村的眼生的车和人,大家看到都要留个心眼,有发现立马报上来,别让那些个坏人有可乘之机……”

喇叭里还在巴拉巴拉时,李小妹和沈红衣手牵着手,像一股风样旋回来。

看到院门破破烂烂,皆吓得脸色苍白。

好在一进屋,便看到家里所有人安然无恙。

卧室里,沈红衣抱着自己男人,听完他的讲述后,小心肝砰砰直跳道:“幸亏你聪明,把富贵提前喊过来。我不管,以后不管你去哪,都要带着富贵!”

李建昆揉着她的小脑瓜,眸子里满含爱意,笑道:“好好,都听你的。”

沈红衣仍然一阵后怕,“真敢呐,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进村,持枪行凶。你刚还说他们占山为王,当地怎么不早治?”

“没那么简单的,有些人是不敢招惹,有些人是有心无力。”

李建昆喟然一叹,“巨变之中,总有些牛鬼蛇神蠢蠢欲动。”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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