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芝,李慧芝。

云初在心里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照片上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人慢慢地融合了起来。

李慧莲的娘家在大山深处,比这里更偏远。

九几年那会儿,她没考上高中,也没打算继续上学。在打工和嫁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听从家里的安排,嫁到了当时人人羡慕的南家村。

妹妹慧芝比姐姐小了一岁,跟姐姐不一样,从小就成绩优异。姐姐出嫁的第二年,她考上了县城第一高中。但是李家离县城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所以慧芝平时住校,周末就寄住在姐姐家里。

然而某一日,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从外面跑回来,不管姐姐问什么都只是哭,不回答。已经嫁做人妇的慧莲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去追查是哪个畜生干的。

彼时的南家村有自己的规矩,她一个外来的媳妇,没有说话的资格。更何况她那时已经被南奎打怕了,根本没有为妹妹出头的勇气。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攒的一点私房钱拿出来,让妹妹去医院“检查处理”一下。没想到的是,妹妹拿着钱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李慧莲抹着眼角说自己对不起妹妹。

自从在医院里认出了云初不是自己女儿,也就顺势猜到了她的身份。可是因为彼时云初尚未恢复,也不敢相认。只能默默照顾。估摸着云初的口味,变着花给她做好吃的,叮嘱南丫悉心照料。

她絮絮地说着,颤抖着试图拉云初的手,云初躲开了。

她叹口气,不怪云初不肯认她,妹妹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也一定是恨自己当初的懦弱和自私。

不。云初摇头。这么些年没联系,不是因为恨你。

原本在李慧莲进门之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但现在,她看着李慧莲的脸,一字一顿地告诉对方:

是因为她早就死了。她得了抑郁症,自杀了。

说完,看着李慧莲的表情由愕然到震惊,嘴唇哆嗦着,眼神变得慌乱,像是难以置信,一连重复地问了好几遍,直到再三确认之后,终于捂住了脸。

我没想到会……是我害了她。

屋子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

李慧莲干瘦,埋下头的时候能看到突兀的肩胛骨。云初看着颤抖的肩头,心中并没有多少解恨的感觉,反倒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压抑。

母亲,一直是云初心底无法治愈的伤。

从记事起,母亲的精神状态就时好时坏。但年幼的云初不明白母亲是得了病,以为母亲只是脾气有点坏。

那个年代人们对‘抑郁症’普遍所知甚少。

直到后来母亲越发严重,时常做出种种疯狂的举动。因为担心她伤到自己,父亲才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出院,她变得安静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痊愈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吞了很大剂量的镇定药物,发现时已经晚了。

那年云初九岁。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然而,随着渐渐长大,伤痛并没有被时间减淡,而是逐渐变成了的迷团。

因为云初发现母亲的一切,包括名字,籍贯,身份信息全都是假的。母亲的遗物里连一张过去的照片或是能证明来历的物件都没有。

就连父亲也说不清母亲的过去。他们俩是在绿城的制衣厂认识的,当时母亲说自己是个孤儿,对家乡过往只字不提。

而现在,随着谜团解开,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云初一点也没有感到释怀,正相反,她想弄清的事情变得更多了。

李慧莲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用手背抹干眼泪,郑重地向云初保证,会想办法送云初离开。

深夜,一趟高铁缓缓靠站。

时隔两年多,南枝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看着眼前气势恢宏的高铁站,她的心绪有些繁杂,不知该感叹沧海桑田,还是物是人非。

当初走时,是在县城车站坐的绿皮车,晃荡了一整夜才到达绿城。如今绿车没了,换成了高铁,时间也短了一半。唯一的缺点,是新车站离县城有些远。

幸好有人接站。

两年多的时间说短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人事。

比如当年那个总考不过自己的“千年老二”,如今已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了。而她这个曾经的第一名,成了快递员。

寒生也吃了一惊。

下午接到电话,他觉得事情太过离奇,可此刻见到了人,却又不由得不信。

南枝带着帽子,口罩和黑框眼镜,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寒生光凭那一双眼就认出了她。

他局促地打着招呼,说好久不见。

人真是奇怪,没见之前,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等真见了面,却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南枝可没有心思叙旧,快递员的工作早已练就了她“短平快”的性子。在简单表达了感谢之后,她直接开门见山:有让我落脚的地方吗?

寒生忙点头说有,接了南枝电话之后,他便第一时间都安排好了。

他有个远房表哥,学医的,几年前到了镇卫生院。一开始在镇上租了房子住,但后来工作忙起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宿舍。房子就经常空着。他打了招呼借来了钥匙。

当下,二人坐上出租车,趁夜色直奔铜山镇。

路上,寒生忍不住好奇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南枝却摇头说不知道。

先等云初的消息。

寒生想起那个没见过面的云初。实在想不出,两个人究竟有多么像,才能让南家人都认错?而这个云初又是什么身份,能让南枝对她如此信任?

南枝只告诉他,云初,是我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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