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夏收,学校提前给学生们放了假。她本应该回家的。但是却主动留了下来,说要替姐姐去顶班,让姐姐安心在家里待产。

但是李慧莲不放心。矿上毕竟是一群男人,慧芝又是一个这样出色的姑娘。可是妹妹一再说自己能行,而李慧莲也确实力不从心了。她只好恳请食堂的师傅多照顾一下,让妹妹早点放工。

开始的几天,慧芝的确都是早早就回来了。而且还会把厨房剩下的饭菜,装在饭盒里带回来给姐姐加餐。

可是那天,李慧莲一直等到天黑透了,妹妹还是没有回来。

她心里直觉不好。实在忍不住了,便出了村,想去山上迎迎妹妹。没想到才走到村口,就看见慧芝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李慧莲一把抱住妹妹,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头发散着,而且混身都是土,借着月光能看到,妹妹的脸上全是眼泪。

她脑袋里顿时“嗡”地一下子,当即就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没说,搂着妹妹走回了家。

到家之后,慧芝哭得泪如雨下。无论李慧莲怎么问也不说一个字。李慧莲心里有数,妹妹肯定是遭人“欺负”了。她没敢再追问下去。一时间又悔又恨,心乱如麻。

然而慌乱过后,她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本该早就下工的南奎,同样也没有回家。

一夜未睡,好歹熬到了天亮,左思右想之后,李慧莲拿出了私房钱,让妹妹去镇上看医生。

刚送走了妹妹,回村就听到村里人说,矿上出事故了。

那次事故死了不少人。南奎是在第二天才回来的,带着一身的泥土,说是一直在忙着抢险救人。

后来,矿区就关停了。

在那晚之后,南奎再也没带人回家来喝过酒。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再跟那些人来往了。

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矿区关停之后,矿上的人树倒猢狲散。很快大家便纷纷背井离乡出外打工去了。

当时各地都在大搞基建,找活不算难。

南奎也去外面打了两年工。然而他受不了在外面干活的苦。没有人照顾衣食起居,吃不好穿不好,还要受人管受人气。两年后他就回来了。再也没出去过。

小叔南晟则是一直在外面漂着,这些年很少回来。听说他在外面还结了婚,生了一个孩子,但前些年离婚了,孩子也被前妻带走了。

直到去年,他孑然一身的回来。用积攒的钱买了一辆小货车跑短途,反正独身一个人倒是也不愁吃喝。而且,回来之后,兄弟俩很快又恢复了来往。

云初再次打断了她。

所以,南茂的那只眼,也是在矿区出事的那天受伤的吗?

对。李慧莲想都没有想就点头了。

那晚,他们几个人都没回村,等再次看见南茂的时候,他那只眼就缠上了纱布。听说,是抢险的时候被石子崩伤的。

可是李慧莲觉得,那伤口不像石子崩的。

像刀子划得,对吧,云初接口道。

李慧莲一愣,她不知道云初见过南茂。

云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李慧莲把之前那张和妹妹的合影照片找出来。

之后,云初对着照片盯了片刻,之后,又用手机翻拍下来,便离开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南枝进门了。

南枝什么都没说,像没事人一样。李慧莲见此情景,便也没询问。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里的主意正得很。做什么事情,是不会跟自己商量的。

宴席一直到天擦黑才结束。

南家父子两个喝得人事不省,最后还是族里几个没喝多的叔伯帮忙一起抬回家的。浩辉也喝多了,被跟来的司机背上了车。

真是宾主尽欢。

云初回到寒生家的二楼上,看着手机里的翻拍照片——

照片上的母亲穿着一身花裙子,梳着两条辫子。这似乎是那个年代女孩们时兴的打扮。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之前的判断了。

相亲那天,她穿着高婵给的花裙子,有点像母亲照片上的这身。南茂那时脑子已经不太清楚,应该是把自己认成了母亲。

他的那句“贱女人”,骂的是母亲。至于为什么对母亲有那样深的怨恨,看见自己这张脸就抡起棍子要打,却又在自己挥动匕首的时候落荒而逃。

恐怕,应该跟那只突然瞎了的眼有关吧。

他那张脸上的疤,怎么看都像是匕首划得。

当年“那件事儿”,是她想的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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