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开始继续着手上繁杂的工作。

这一次,他不再沉默,而是主动唠唠叨叨,自言自语起来:“我是格雷·萨巴奥,不是约书亚。我正在执行约书亚的巡礼。”

“这次的工作真是恶心又无聊的,还是体力活……说起来啊,小约,在你那个时候,你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首先,一定很恶心,想呕吐。这是普通人的本能反应。”

“不过呢,你这时候理性应该还在起作用,令你逼迫自己必须做这些。一个杀人凶手若是不想被人发现,这些事情总是要做的,”

“然后,再加点痛苦作为调料,因为你亲手杀死并肢解了你所爱的人。”

“好在,很快仇恨就从痛苦的间隙中迅速生长出来了,仇恨之苗飞速成长,最终结出了愉悦之果……因为是希达不好,是她背叛了你。”

“不过我猜,最终逐渐排挤开其他情绪占据你脑海的,应该是那个念头,对吧?——‘想不通’。”

“你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以为和希达刻骨铭心,她却可以……”格雷呼出一口气,拿高手中的肝脏,瞥了一眼,“忘记了你。”

“对,希达对你甚至不是背叛的问题,而是你觉得……从她离开你的那一天起,她竟然真的能做到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像把和你的一切记忆都抹去了一样。”

“她断然否认了和你的过去,待你如陌生人,恬不知耻地继续戴着你的戒指,占据你准备的洞穴,在黑暗的洞穴里和濒死之际的认错固然是认错……但也意味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想到过你。”

格雷停下了手来,摇摇头嗤笑了两声,“你站在她面前,你反复折磨着她,但她一次都没叫过你的名字。一直到死,她只念过一个名字……那就是‘费萨尔’。”

然后他抬头,继续叹息道:“约书亚不明白。但是我倒是明白的。”

“希达应该就是那种人吧?她的爱……其实单看她与你之间的爱,或是她与费萨尔之间的爱,可都是真挚纯洁又坚贞的哦?但当你和费萨尔站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到扭曲。

“希达总是要爱着一个人的,她只是不能离开爱本身。所以除了需要一个爱人之外,她其实并不关心爱人是谁。”

“当约书亚扮演爱人的时候,她真挚地爱约书亚。当后来费萨尔扮演爱人的时候,她便真挚地爱费萨尔。

“这时候,约书亚就根本不是什么旧爱约书亚了,而自动变成了可憎的反派约书亚……因为在希达的剧本里,本来就只有一个爱人。

“所以,希达后来在洞穴里只会以为那是费萨尔……误解背后的本质就是,在希达的剧本里,这一段歌颂爱情的私奔喜剧,怎么可能有第三个角色呢?”

“——世界上,的确就是有这种人的。”

“沉浸于爱之中,除了爱之外便什么都没有。所以与她们讲道理也是枉然,因为外表看似同类,但底层逻辑完全不同。这样的人,一切念头行为都只会源自爱,并回到爱……”

“像是对‘罪之爱欲’低等的临摹。

“像是‘不公之树’的不完整末端。像是被她出于某个念头突发奇想地选中,又在下一个念头被随心所欲地抛弃。即便并不完整,即便已经被废弃,但终究有那么一刹,羔羊是伪神的末端。于是,躯体的习性却从那一刻开始将会按照范式运行。”

“……嗯,搞不好,世间会有这样的人,还真是都源于此。正所谓‘伪神的恶作剧’……不,恶作剧是出于主观意志的,而那个笨蛋——

“就算真的当面去问她,她大概也只会一脸纯真地回答道‘真的吗?原来——”格雷在这里微秒地停顿了两拍,像是在一句话中只略过了某个人自称的名字,便严丝合缝地继续模仿着她的语气说了下去,“‘……做过这种事情的吗?不记得了呢!噫……哈哈那种事情不重要的啦!’。

“没错,‘不公之树’从不思考,无所谓理性,也不需要意志,一切由爱欲来驱动来模拟,并遵循范式将爱流溢出去……

“被流溢的爱污染的牺牲者,则因此成为流溢的下一个节点,又去污染下一个牺牲者……”

“——这就是希达。即便被遗弃,她也已经永远成为了‘不公之树’的末端——虽然是‘另一种末端’,不是最高处向阳展露美好的树梢,而是埋在泥土深处被忘却的死根。”

格雷唠叨着,但除了咆哮的河水,没有任何回答声。

他继续遵循着巡礼,将那枚约书亚送给希达到现在依然戴着的戒指取下来,塞回兜里,然后继续自言自语了下去。

“很遗憾,我明白,但小约不明白啊。

“人就是这样的。就算希达死了,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想不明白。而且你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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