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抬起头来呢?”罗嘉说道。科尔·法伦感觉那一道目光如同长中午的烈阳般炙烤着自己的脊背,将仅存的冷静都蒸发干净。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直视着那张纯洁无瑕的脸,身体好似筛糠般颤抖着。
那孩子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看一看吧。”纤细的手指落在科尔·法伦额头的沟壑上。尽管牧师不过二十出头,但科尔基斯的人一向老得极快,更何况受流放的家伙。“这正是你为坚持真言之道付出的苦劳。”他抚摸着牧师脸上的晒痕和细小的擦伤,这是沙漠中跋涉的痕迹。科尔·法伦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微微用力按上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不要抗拒。”罗嘉说,神情温和慈悲得好似圣像画中的天使。“创痛越深,则虔信越明。”他的手指滑到耳后一道更深的创口上,那是和一伙强盗缠斗后的结果。“你感受到大能们的美惠了吗?”
科尔·法伦想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有那越发深入的指尖带来的刺痛。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有疯了才会这么说。他强行维持着自己的神情在阵阵剧痛中不至于失礼。
“我感受到了肉体的苦劳,这是我们献给大能的牺牲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而得到的奖赏将丰厚异常。”他温顺地说,遏制着本能倒吸的冷气。这孩子已经把整个指尖都插进了伤口中,撕开了新愈合的伤疤。他感到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汩汩淌下去
“你很骄傲,但这骄傲并非出于自身的荣辱,而是对自己所持真言的。”罗嘉抽出了手,又引发了一次神经的震颤。他舔舐指尖新鲜的血,满足的微笑起来。“这种骄傲是可以被原谅的,它和灰花之城的是市侩之徒不同。那些披挂着长袍的祭司醉心于个人的利益,而遗忘了头顶高悬的大能之意志。他们让热诚之火在自己心中枯萎,但大能们欣喜地发现这种火焰在一个牧师心中重燃了。”
“是我……大能们看到了我……”科尔·法伦几乎要因为剧烈起伏的情绪眩晕,颤抖着挤出了几个词。
“是你,这位被腐败的教会驱逐的苦行者。”罗嘉轻声说,伸手将怀真言者拉起。他的手很稚嫩,但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科尔·法伦感受到泪水在眼中涌动着,鼻子发酸,浑身却飘飘欲仙。“将有一人为众人之先锋……率众生步入诸神之眼中,我从读到这句话后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正是,正是。”罗嘉像哄孩子般轻声说着,“因而我来了,莪携光与真理而来卸下你的重任。从此安眠吧,牧师,因为大能们已经看到了你的努力,降下了奖赏。”
一丝恐惧突兀地出现在科尔·法伦心中。他已经背负真言道太久太久了,尽管他的野心有着勃勃生机,相信终有一日可以取代驱逐自己的人。但他无法想象卸下职责后,自己还能是什么。他不再是荣耀真理的容器了吗?他不再能拥有信众的簇拥了吗?
很快,他就开始自我嘲笑这种无聊的忧虑。大能们已经看到了他,亲手派下了使者,他的苦旅已经到终点了。莫非被荒漠中的风沙打磨了太久,以至于他现在适应了苦难,反而对幸运疑神疑鬼?
也许是自己的肉体凡胎难以承受大能之光辉。科尔·法伦自我开解道。直到现在,在注视罗嘉时他都感觉头脑一阵晕眩,仿佛一个近在眉睫的太阳在发光放热一般。他恭顺地低头行礼,要不是被这孩子有力的手拉扯着,几乎要再次跪倒。
“赞美诸神……”
罗嘉打断了他冗长的赞美词。“舞会很快要开场了,请帮我把科莎德叫进来。”他补充了一句,“要礼貌。”
科尔·法伦向他再次深深行礼,倒退着走到门边,才转身离开。
“舞会很快要开场了……”他重复着这句话,一向锐利的眼睛奇怪地涣散开,仿佛在专心致志念诵什么神圣经文一般。
最后一丝疑虑如同流水消逝在沙粒中。也带走了科尔·法伦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使者为什么要参加一场俗世贵族的宴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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