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这群当官员的道理?”
群僚呐呐,手里捏着的馒头如同确凿证物,忽然有些烫手。
有人觉得这是天子在戏弄自己,故意让大臣难堪,一怒之下,把那还剩下一半的馒头狠狠扔到地上。
“陛下一直说要就事论事,可今天这般,难道不是陛下故意为之?”
禁卫举着火把,点亮了奉天殿前的一片地方。
朱由检先对身边跟随的皇后嗤笑道,“肚子里吃了东西,说话就是硬气!”
转而,他亲自弯腰,把那粘上灰的馒头捡起来,问韩一良道,“你在陕西,可知道灾年之下,一个馒头价值多少?”
韩一良出列,高声回道,“启禀陛下,以臣去年所见所闻,一个馒头危急之时,可抵得上一条人命了!”
“你放屁!”那乱扔粮食的官员当即愤愤道,“天底下哪有一个馒头就值一个人的道理?”
“你就是在夸大其词!”
“李大人真是目下无尘!”韩一良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今天才饿了一天肚子,就受不了了!陕西那边的百姓可是饿了不知道多久!”
“人饿极了,会做出来什么,你知道吗?”
“他们会去吃树皮,吃草根,这玩意儿没了就去吃观音土,泥巴塞到肚子里,两天后就能把人顶死!”
“要是不想吃泥巴,他们就吃人!”
“史书多少次提到‘人食人’,你以为我大明朝就没有这样的事吗?!”
韩一良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下来,露出靠近发际线的一道疤痕。
他指着疤痕对群僚道,“诸位知道我这伤怎么来的吗?”
“去年我奉命去陕西下乡,推广甘薯,路上遇到了一伙饿疯了的流民,看我穿的布衣,没几个人保护,就想一拥而上,把我跟手下几个大活人,还有骑的马一块抓了去当饭吃!”
“老子血都快糊一脸了,靠着有马才活了一条命!”
“谁知道你是不是编造的?”
“老子都亮疤了你还要装瞎,可转过头,又凭什么说弹劾薛国观大人的内容是真的?”
韩一良呵呵笑道,“差不多的一件事,你们倒是有两种态度,真是忠心国事啊!”
其他官员忍不住,也跟着嗤笑出声。
实际上,朝堂上诸公为了党争而搞出来的无脑之事,底层官吏也有不少不忍直视的,只是位卑权轻,连大官的面儿都见不到,何论当场笑话人家?
如今韩一良正开了嘴炮,他们也趁机看了热闹跟笑话。
那人面色赤红,还想说什么,却被同僚拉了袖子,让他闭嘴。
今日之事,明显是天子设下的圈套,他们多说,也只会多错而已。
朱由检于是捏着那吃剩的馒头,对那官员说道,“李爱卿手笔果真豪迈,直接把半条人命扔了出去!”
“想来在你眼中,陕西的人便不是人,唯有那些拥有土地,坐守豪财的富户乡绅,才算人了!”
“可惜朕是大明朝的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不仅要念着那一小撮士绅富人,更要顾着那万万黎民!”
说罢,
朱由检竟然是当众对着那脏兮兮的馒头吹了吹灰,自己将之吃了下去!
“只要能救天下大部分人的命,哪怕我朱由检身死,又有何妨?”
“朕不做高居庙堂食肉糜的天子,更不做损不足而奉有余的独夫!”
“陛下圣明!”
韩一良率先山呼万岁,匍匐在地。
随后,又有一些实务官员跟着下跪。
最后,清流们顶不住如此压力,也只能跪下。
朱由检冷着脸道,“薛国观在陕西做的事,皆出于朕意!”
“以后你们不要再讲了,除非哪天你们想要把朕这个皇帝罢了!弑了!”
“不然,朕是不会停手的!”
说罢,
朱由检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刘若宰静静的跟随在天子身后,额上有些许汗珠。
无外乎今日这场大戏,天子早就有所预料,故而安排了刘若宰在距离奉天殿不远的一处阁楼之中,用望远镜窥探群僚行迹,并通过值守太监,知道群僚之言论。
天子让他好好的看,好好的听,然后把他们的所做所言写成一个折子戏,让世人知道,那些居庙堂之高的贵人们,是如何对待天下百姓的。
刘若宰知道,
只要这段戏放出去,今日朝堂上的诸多大人,都落不到好了。
他必须想办法,对自己在外笔名严防死守,但凡编戏写文,发表符合天子心意的言论,一律用假名……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
……
而第二天,一家书斋和戏班子偷偷在京中开了起来。
不过京城素来繁华,除了新店开业招了几个百姓进去干活外,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些小事。
朱由检安排了刘若宰去办后,也不过问太多。
毕竟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之人去办,他只要把控好方向就好。
“这汤若望写的《火攻挈要》不错,可见夷人并非当真野蛮,还是有些长处的。”
“还是要多学习。”
朱由检看完受朝廷之令,夷人学者汤若望辅佐徐光启训练火铳火炮将士而成的书籍,诚心赞叹道。
宋应星当即道,“我天朝人才济济,并非无此等样之学者,只是受困于局势,而不曾扬名罢了。”
若使赵士祯等人得以重用,今日又何至于训练神机将士,要得夷人助拳。
朱由检只是摇摇头道,“该认还是得认,起码我天朝在对实务研究的重视上,还是不如夷人的。”
他接见过汤若望,也曾询问过西洋之事,知道西洋那边,多以小国为主,四分五裂,且物产不丰,难以耕种自足,故而多像福建那边的百姓,以海贸往来为主。
也许是有着这样的压力,让西洋人不是很重视和人讲道理,更注重强化手里的拳头,好外出掠夺。
汤若望为了求得大明皇帝的恩赏,让他能在大明朝自由传教,对朱由检的问题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西洋人正在大开航海,四处巡游也告知了东方皇帝陛下,还详细介绍了下自己八年前,从西洋到澳门的路线和途中风景。
朱由检因此大开眼界,方知大明之外,尚且有广阔天地。
可惜眼下境内未定,他对外面再有想法,也难以成行。
“革新之事,朕离不开你们的帮助,诸爱卿还请多多努力。”
朱由检对着徐光启、宋应星等人说道。
宋应星最初被分配到农科院做事,但在其帮助皇庄里的人建造好各种设施后,宋应星便被徐光启请求调来工部,与之一同研究火器。
除了宋应星,还有不少人被徐光启捞了过来,如他的弟子孙元化、毕懋康以及戚继光之子戚昌国等。
这些人联同被朱由检厚养着的许多老手工匠,组成了大明朝的火器研究中心,如今运转良好,制造出的火器比之以往更为精良,并且效率更高,已然配给到了蓟镇那边。
勇卫营两千人皆配之,蓟镇之兵也多有发放。
只是碍于此前过于贫困,老卒都未曾用过几次火器,所以如今还在勉力操练,以求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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