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正常人,或者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应该会在此刻选择停止调查吧?毕竟案子在警方这边已经结了,剩下的问题就都是检方的事儿了。再加上有暴力团的介入,继续追查去说不定会惹上杀身之祸。

证据链也十分完整,真凶百分之百会伏法。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企图逆流而上,就像是蚍蜉撼树,大概率会失败。

“——要放弃吗?这还是我做警察以来第一次询问自己这个问题。”菅野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对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灰原说,“如果不放弃,继续往下追查的话,我会不会被杀?我的妹妹会不会跟着我一起遭殃?

可如果放弃的话,我又成什么了?在暴力团的威逼利诱下,身为警察的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跪下俯首称臣了?我究竟是为什么做的警察?为了和这群烂人称兄道弟吗?为了从他们手上赚到沾血的钞票吗?”

灰原能够理解菅野的苦衷,换做是谁,都会在此刻感到很纠结吧。

“——我知道你肯定没有放弃,否则就不会有下面的事情了。”依旧裹着菅野外套的灰原偏起头来说道。

“是啊,我没有放弃,可是害怕也是真情实感。我最后采用了一种很迂回的方式摆平了这件事情。”菅野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汽车沿着坡道一路下行,在安静的车库里拐来拐去。车轮压在橡胶地面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异响。

“诚然,我没办法把人从检方那里追回来,也没办法强迫上司重新启动调查,但是我可以利用手里的不在场证明,让检方不能定那位少年的罪。”

“——你该不会是......把少年的不在场证明泄露给了律师吧?”

菅野将汽车倒进库里,然后和灰原一起下车。

“说得对。”菅野点了点头,“我联系了一位在律所工作的熟人,然后把这起事件的具体情况交代给了她,然后她又去拜托律师为那位少年辩护。因为我见不了那位少年,所以我必须确保为那位少年辩护的律师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姑且问一下,那位律师是?”

“就是大名鼎鼎的妃英理。”

“啊,是那个法律界的不败女王?不过我听说她不怎么接刑事案件。”

“是啊,我跟她的秘书栗山小姐正好认识,所以就托她帮了帮忙。她不是不接刑事案件,而是不接必败无疑的案件,而这起案子并不是必败无疑。

反正对我来说,如果这位大律师肯主动给那位少年辩护的话,总比那些临时指定的国选律师*要好。”菅野摸出钥匙卡,带着灰原走进电梯,然后将钥匙卡贴在控制面板底下的读卡器上,接着按下楼层按钮。

“就结果来看,这位栗山小姐帮了你的忙?”

“差不多,因为她那时候正好欠了我一个人情,在这个社会,欠了人情是早晚要还的。所以她劝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律师接了这桩案子,再加上她本人似乎也很喜欢转败为胜,栗山小姐随口提了几句,就引起了那位大律师的兴趣。”

“而且你把手里确凿无疑的不在场证明交给了她。”

“没错,一旦这种东西出现在庭审上,百分之百会反败为胜,尤其是这种涉及少年犯的案子,一旦被记者报出去,说是警检沆瀣一气污蔑一个未成年人,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菅野顿了一下,“所以,从我把手里的证据交给律师这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赌上了我的警察生涯,还有我的命。”

菅野心里很清楚,妃英理肯定会利用这一证据在法庭上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警察和检方肯定会名誉扫地,届时菅野就会成为警察方的罪人:究竟是谁给妃英理提供了少年的不在场证明,那个荒木管理官肯定心里一清二楚。

结果正如菅野所构想的那样,甚至比菅野所构想的还要完美,妃英理不知道如何说服了那孩子,那孩子竟然在庭上当场翻供,说供词都是他在当值警察的引导下写出来的,而他本人没有杀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那小子没有当庭表示杀害太田,但是警察伪造口供一事已经覆水难收,检方不能当做没听见。于是公判部去找刑事部的茬儿,刑事部的人又来找警视厅的茬,案件就像踢皮球一样被踢了回来。当然,遭殃的是我。”

电梯上行,移动的棺材在无声间由下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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