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道:“天衣门接案的规矩,江湖尽知。案子结后,我自然也欠天衣门三个问题,绝不会有违。除此之外,这枚七巧棱镜亦是酬劳,我愿意现在就交给门主。”

雪衣颌首示意,老车收势,将门栓用一只手执着,竖贴在身后,提步出院,到那和尚身前,取过了漆盒,转身回院,呈给雪衣。

雪衣接过漆盒,放在身侧的矮几上,又道:“大师的厚意,雪衣敬领,这案子天衣门接了。只是,还有些杂事,我需要先问一问大师。”

来人双手合十,道:“门主请问。但答与不答,此时仍得由我。”

雪衣道:“这是自然。只是我的问题与旧事无关,想来不会触碰大师的忌讳……我其实想问,大师与我那位姐姐噙剑,究竟都说过些什么?”

来人略微一楞,竟尔哑住。

雪衣等了一等,再问:“大师是有什么不便说的吗?”

来人苦笑道:“倒也不是全不能答……门主的问题好生刁钻。也罢,我若不说,你终是要查,与其让你去问噙剑那个丫头,还不如我现下就告诉你。说起这七巧棱镜,此前还有段往事:当年,我自宫中得了块罕见的水晶,将之一剖两块,精心打磨,大块的制成了七巧棱镜,小块的制成了薄透凸镜。”

“后来遇见了你师父,为她建造天衣小院,那枚薄透凸镜,我就送给了你师父。你三岁那年我来此地见你师父,与她不欢而散。但想到我离去后再难见她,就将这枚七巧棱镜留在了小院门前,并附了张纸条,望她让这两枚镜子成双成对,不要分开。”

“但这之后,你师父刻意冷淡对我,且绝不允许我靠近天衣小院。我的武功不如你师父,更觉心凉,故此,我开始云游四海,向东去到东瀛,向西去到西域,向南去到南岛,向北去到外藩。在这期间,我多次回过本土,行迹四散,只有这天衣小院,我绝足不踏。”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竟然过去了十年,而天衣小院的消息,若非我刻意打探,亦难以得知。我倒不太担心,我以为,女子不出宅院,你师父要养孩子,自会加倍小心,不该出什么大事。纵使听闻你师父去世,我也没当真。直到两年多以前,我从外藩回来,才发现你师父音讯杳无,似是真不在世了。我知晓天衣门与五灵观一向过往甚密,就去五灵山查探。”

“我探得你师父葬在观后静地,便赶去祭拜。祭拜之后,我与老师太闲谈了一会儿,问起了那两枚镜子的下落。我一见老师太,就发现她竟是故人,与她言谈便自然有了章法。她倒是不怎么防我,听说我是你师父的旧友,且对天衣小院和你的来历都十分熟悉,老师太便直言相告,说那枚薄透凸镜传给了紫衣,七巧棱镜却没听说传给哪个徒儿。”

“我当时就在想,是你师父带走了这枚七巧棱镜,她终究还是挂念着我的。可是,却没想到,去年在五台山上,我竟然拿到了七巧棱镜,我便起了疑心,认为你师父仍然在世。当然,那个黑衣人绝不是她,但那人即能知道七巧棱镜的用法,她必然与天衣大娘有关。”

“我不想让门主认出我来,故不能自行来求天衣门探案,于是我便想到了噙剑那个丫头。她总在江湖上惹事生非,很是好找。我设法告诉她,她还有个姐姐在这世上,让她来找天衣门问案。却不料,这丫头几次铩羽而归,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教她本事。自然,我与她说的话,也就越来越多,终是言多必失。”

雪衣用心听到此处,开口问道:“也未见得是好找罢。若非大师用符纸传书,噙剑姐姐未必肯从外藩回来吧?”

来人摇了摇头,道:“你连这个事都知道啊……好吧,我告诉你。我知道噙剑是在魏不饱的旧居长大,魏不饱爱占外人便宜,对邻居却很照顾,故在那条陋巷里人缘极好。噙剑被魏不饱带回家时,只不过一岁多点,有一家邻居极喜欢小女孩,待噙剑有如亲生。噙剑在两年多前,惹了要命的祸事,躲去了北面的外藩,但她告知过这家邻居,如何与她联系。”

“只是,我不欲被外人查知端倪,故此前去魏不饱的旧居,装模作样走动了一番,引得所有邻居都出来围观。之后,我便将暗嵌消息的画符纸鸢给了每家一份。我知道,那一家见到符纸上画有黑剑的线条,就知道是要给噙剑传讯,定会帮我转递。”

雪衣轻道:“噙剑姐姐要谋生计,总不可能真的不跟任何江湖人联系,画黑剑即可传讯,必是她留给江湖中人的法子……却不料,她被大师利用了。我猜,大师你在画符纸鸢上暗嵌的消息,是说我师父未死,她可以回来拜师,对不对?”

来人讶道:“你猜得真准……就算你手上现有一只纸鸢,也应该看不懂那独门的黑道暗语,莫非,这一门里,也有人欠你的问题?”

雪衣从身侧矮几上,拿过一个手绢包,解开来取出纸鸢,双手随意扭了几下,纸鸢已拆成一张平展的符纸,原本看上去混乱无序的黑色线条,在平展的纸面上组成了一些奇怪的符号。雪衣举起符纸,对着来人道:“我没找人问,我也确实看不懂这些独门暗语,就是猜的。”

来人叹服:“门主真是心灵手巧。我这只纸鸢折好后,只有翅尖下方的线条,能约略看出来是柄小剑的模样,那家人因此知道是我要传讯。可他们也不会展开,只会原样传过去。一般人若是展开了这只纸鸢,绝对无法还原。而门主你,定是曾经展开,又复还原,才能这般随手拆解……你虽然不懂那一门的暗语,却一猜即中,我实在是佩服。”

雪衣说:“这并不难猜,我对噙剑姐姐多年来的心之所想,十分了解。魏不饱在世时,我师父不能收她为徒。魏不饱一死,她就故意带着重病前来天衣小院,百般纠缠我师父……结果,竟累得我师父离世,她再也不能拜师,成了她的终身憾事。是以,大师要她回来,便是用这个理由,最为有效,噙剑姐姐一旦看懂,必是应召即回。”

来人道:“对极了。噙剑回来见我,我自称是七巧郎和天衣大娘的旧识,她信之不疑。我告诉她,那个谣传的武家逃生女儿,是她的同父姐姐,天衣大娘在几年前,也一直要找那个女孩儿。既然早就有谣言传世,说那个女孩儿想要寻机复仇,则天衣大娘假死,应该是想要去找寻那个女孩儿。若是噙剑能借天衣门之力,找到她那个姐姐,就定能找出来天衣大娘,满足她拜师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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