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传令兵却好似见怪不怪一般,直接不等毛聩反应,直接退下了。

见此的柳鞅冷笑不止,果如传闻所言,封山上的邢国遗民因为大部分是由三股旧日邢国逃散的大夫族人,即柏人邑柏氏、武安邑毛氏,和同样是武安邑的安氏聚合而成,三族之间除了抗敌时能团结,平时令出多门尤为常见。

不过,有命在身的柳鞅不想浪费时间了,如果说曾经的他对于封山这些人还抱有幻想,那么这几天祁连走后,这群当初他在西边久闻大名的所谓“孤忠义士”的作为,就已经让他心寒到了极点。

就算他柳鞅曾有委身于贼的污点,但好歹也是昔日同僚下属,却吝于一面,甚至如果不是大军压境,只怕对方还要继续羞辱他作为使者的尊严,实在是与戎狄无异,失礼至极!

于是,柳鞅行了一个挑衅性的长揖轻蔑道,“何谓夺先?约期先至,不告而趋,夺占高地水源,谓之夺先,大失礼也!某,五日之内,三投约期,尔等前军,据地峡之阻,不收战书,辱我使者!你们自己闻闻,那封战书上的味道,那是你们前军三寨每一寨守门兵士都留下了的便溺味道。”

“呕呕~越~”

柳鞅这么一说,早觉手上有股怪味的帐中众人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那封战书也被嫌弃地随手扔在地上。

只有柳鞅不嫌弃地上前捡起战书竹简拍了拍尘土道,“昔日鞅为狄奴之时,受尽屈辱,所以忍辱偷生者,皆以为邢国国主虽已南迁,然祖宗之地尚有封山孤忠孑存,可以投之,只是今日一见,二三子畏畏缩缩,几次三番羞辱来使,诸位自问,尔等行径何异于戎狄禽兽?”

意犹未尽的柳鞅,最后指着竹简战书上最后一句话道,“火石岗地,我主晏居暂栖旧地,贵军与我本无交集,往昔无冤,素日无仇,何故师出无名,暗自侵占,更阻我军归路!今日贵军若尚存血性,权且战之以君子礼,一决归属,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倘若贵军要效那戎狄之态,违背君子之礼,继续如今‘不战不降不和不走’之丑态,妄图空耗我军粮草,那就别怪我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无所不用其极!届时血流成河,勿谓言之不预!而若反咬一口,损害我主英名,不为人子甚矣!”

柳鞅此吼,声势震天,就连帐外守候的甲士都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纷纷涌了进来。

同时乘机涌进来的,还有一位被另一个和毛聩打扮相仿的封山军将带进来的,身姿妙曼的少女,也算是柳鞅的熟人,五峰山少司命,璃月。

而少女璃月一走进来,就抚掌不止,随后檀口轻张道,“这位不是昔日来与小女子见的‘济水大盗东泽豹’吗?何以今日一变,竟成了什么故邢国邢丘柳氏鞅大夫?柳鞅大夫,尔与尔主冒名我东夷豪杰东泽豹之威名,巧诈欺骗,为什么还有脸到这来,充什么守礼君子?”

本以为能帮自己的封山“盟友”解围的璃月,还想继续爆出些“猛料”,却突然间就被柳鞅用一句冷语塞住了。

“哼!我等诸夏贵胄谈论礼节大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东夷妖女说话?再说骗你又如何?煌煌周礼,难道是为人和禽兽交往所设的吗?”

说罢的柳鞅甚至还指着璃月和带她进来的名为柏彭的军将,质问帐中封山众人道,“据某所知,柏彭乃是尔等封山之列仅次于毛司马的三人之一,如今尔等不仅借助五峰山夷酋之力封锁蓼水,还敢让她在帐外窥探军帐议事了吗?尔等究竟是夷是夏?”

“你…你!”少女璃月直接暴怒道,“尔等流贼手下俱是我东国之族人,不过被你们巧言诓骗,才供尔等驱使,说我是禽兽,那你们又是什么?”

“呵~呸!”柳鞅啐了一口口水到璃月脸上,回复道,“我主常言,戎狄之君,沐猴而冠者也,今日以尔婢见之,亦然如此,尔婢会说雅言又有何用?岂不闻我诸夏《唐诰》?所谓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我主乃蓟国告庙祭封之太子,以夏御夷,则为夏,尔等蛮夷,夷君夷民是为夷!”

“放肆!柳鞅竖子!璃月少司命,是我们封山请过来的客人,你不要欺人太甚!尔婢真以为我等不敢杀你吗?”

带璃月进来的军将柏彭眼见少女泫然欲泣,顿时拔出剑来,“英雄救美”般怒视柳鞅。

谁知被威胁的柳鞅嘴角轻蔑一抽,无所畏惧地正对柏彭,眼神逼退其后,右手双指还猛的弹在其剑上,听着那浑浊的剑鸣,哈哈大笑道,“尔等佩剑弹之喑弱至此,还敢妄言杀我?先去磨利些吧!免得待会打起仗来,丢了你们先祖的脸皮。”

“你…你!!!”再次被辱的帐中众人纷纷拔剑出鞘!

“肃静!”

坐首的毛聩威严出声制止道,只不过一直在听他身边附耳转述的近侍所言的毛聩,显然脸色不会好看,于是他确认般地看了看向他点头的柏彭,知道自家囤积在祖乙坡和火石岗的部分甲士已经出发,又看了看依旧嚣张的柳鞅道,“你主真的敢与我交战?”

“尔等以为吾主在虚张声势吗?”柳鞅回道。

“那我就在这等着看看你那个诓了一千多东夷老幼的主子,有什么本事攻破我们封山军的营寨了!”毛聩嗤笑道。

“哈哈哈!所以毛聩竖子,还有你们这些在座的懦夫,最后和某浪费了这许多时间和口舌!还是决定要做吾主所说的无胆鼠类是吗?”

柳鞅环视一圈,目光所及,突然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众人尽皆垂首,不敢对视。

“是又如何?”柳鞅身后的柏彭出言嘲讽道,“就在你那个愚主还在顿兵,等你这个蠢货送回消息之前,毛司马和众同僚早就示意我去调集甲士增援三寨了,如今我已在此,甲士在彼,你待如何?”

“柳子,不要怪我!我等封山孑余受不起任何损伤了,我也知这样大大失礼,可是别无他法!汝且归营,劝说汝主罢兵,我等两军还是勿做无谓之争,徒增伤亡了吧!况且以汝主今日之千人军势,除了火石岗,大陆泽周边之地何处去不得?我毛聩以祖宗神灵起誓,只会坚守,绝不出营追击半步!否则譬如汝之战书所言,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毛聩一反之前恼羞成怒之态,面沉似水地建议道。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柳鞅长笑不止,笑到最后甚至反过来哭了出来道,“果如吾主所料!果如吾主所料呀!荒唐!真是荒唐呀!可笑我柳逸尘还孜孜不倦地劝谏吾主,礼法不可废,狡诈不足恃,即使落难也要遵守礼法,可笑,我真是可笑呀!哈哈哈!”

“柳子!我等…”帐中众人一时羞愧难当,心中亦是憋屈异常,不知所言。

“如此!既然礼法不能解决我等争端,那就战阵之上,一决雌雄!带着你们从戎狄蛮夷那里学到的诡谋,让剑戈来替我等争辩吧!今日日跌之时,我军准时来攻,尔等不仁不义之徒!若是守得住就尽管守吧!”

说罢的柳鞅不再言语,捂鼻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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