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反驳,与他长久相处的习惯使然,沈烟寒一下娇纵,她脱口指责:“你就有!明知我不会喝酒,你还不提醒我这酒是这样烈的,害得我舌头都辣麻木了。”

此刻,不端着那股子拒人于千里劲儿的小娘子双颊飞红,眼波流转,眉眼生动无比,也让秦七郎觉得熟悉无比。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哪能将舌头辣麻木,你也过于夸张了。”

他居然还不信,沈烟寒没好气地剕他一眼。

秦月淮顿了下,道:“给我看看。”

因他给她拍背,二人此刻本就距离极近,气息浮动又交换,秦月淮这一句话落下,暧昧的氛围顿时就笼罩着这一方天地。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听闻这话,沈烟寒转眸看,却见秦月淮深邃的双眸噙着一股子认真,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的唇瓣,仿佛当真好奇她的舌头是否受伤般。

她一时看不懂了。

于她思忖间,秦月淮又温声道:“当真辣着了?”

沈烟寒没应声,她看着他倾身往前,高挺的鼻尖一寸一寸靠近她,带着一丝酒味,而她方才饮下的烈酒也仿佛正往头顶冲来,让她有些犯晕。

秦月淮看着小娘子有些怔愣的娇态心跳剧烈,他盯着她的唇,缓缓凑过去,她虽没醉酒而痴缠他,但彼此若能最终亲近,也属于殊途同归。

可就在他满怀期待觉得美梦即将成真那一刻,外头传来不速之客的声音——

“郎主。”

沈烟寒就如一只正往高处跳的猫,跳到一半,不想被人一吓,瞬间从半空直直落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寒毛乍竖,一把推开了秦月淮凑近的脸。

杨动迈步而入,径直走上前来,待看清屋秦月淮正与小娘子在饮酒时,他不怎么有动作的五官难得地活跃了下,呈现了个“我看到了什么”的惊慌表情。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被人所扰,秦月淮以一副要剐人的眼神盯着他。

秦月淮的情绪一向稳定,极少有当下这样的表情,杨动连忙抬手指了指门,“没关。”

他看着桌上的酒坛,眼神里是询问。

秦月淮却是对他的疑问视若无睹,反倒脸色甚为黑沉。

杨动都不敢对视这样的秦月淮,岂能这会说别的?他看着沈烟寒,带着自以为讨好的意味,称呼了声:“沈娘子。”

沈烟寒嗯了声,表情极淡。

当初秦月淮消失时,杨动也同时不见了,她自然也担心过杨动,事后再见他一身英姿飒爽,此刻又亲耳听他称呼秦月淮郎主,她感受得无比真切,这二人当初在清水村如何联合起来对她瞒天过海。

说不失望,也是假的。

她一向觉得他们四人在清水村就是家人。

沈烟寒兴致阑珊,站起身来,说:“我回去了。”

却在此时,秦月淮起身问杨动:“可是有事要讲?”

杨动立刻道:“今日从相府后门进了一批车和人,看那些人的相貌穿着,都是外地人,而且,很像李家寨的。”

一听“李家寨”,秦月淮暂且没甚反应,沈烟寒却惊得一下顿住了步子。

一群山匪又进城来,要做什么?

似听到了她腹中疑问,秦月淮问杨动:“他们的目的,可探到了?”

杨动道:“说是来给相国夫人祝寿。”

秦月淮:“掩人耳目罢了。”

沈烟寒的好奇心提得更高,她看着说这话的秦月淮,也顾不得自己方才说走又没走,急问出声:“那他们到底来做什么?”

秦月淮看着她:“该是准备接人来了。”

沈烟寒:“接走李娩?”秦月淮曾说过李娩如今在秦相府。

秦月淮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温蓉。”

温蓉。

沈烟寒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如果温蓉这时逃出生天,那她娘的仇又要如何报?

“你可有办法阻止?”没有一刻,比此刻,她更想听听他讲话。

“你莫急。”秦月淮道,又问杨动:“赵通判的身子可有好转?”

自上个月起临安府的通判赵思便病倒了,本说是普通风寒,可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此刻再看这临安府进来的李家寨人,秦月淮一下察觉出赵思的病来得不对劲。且不说蔡裕、温蓉等人的案子一直没办,必定是有人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甚至可能是,在谋别的。

果然,杨动摇头:“还在卧床。”

秦月淮吩咐道:“去知会齐国公此事一声,让他尽早去定远侯处一趟。另外再查查看,赵思病倒之前人际交往、吃喝上都有何异常。再去问孟子简要些人,派一批到赵府,其余的守着府衙。”

再一次见识到秦月淮这沉稳的一面,与以往万事以她为先的温吞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沈烟寒本该觉得他虚伪的,可又不得不承认,当下他的这种四平八稳仿若是颗定心丸。

听他声色沉稳有力,看他说话不疾不徐,安排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她对那温蓉被救出的担忧确实少了一些。

秦月淮这厢思考片刻,再朝杨动道:“临安府府衙渎职,让孟子简明日早朝参一本。”他得逼一逼某些人了。

杨动颔首应是:“我这就去办。”

临离去前,杨动从怀中拿出两封信,道:“永州来的。”

秦月淮伸手接过。

沈烟寒本就看着二人,这递信收信的动作也就看入了眼里,若她没看错,其中一个信封上,还被人用桃粉色描了朵海棠花。

这朵花,她看到了,秦月淮自然也看到了。

他掀眸看向沈烟寒,正要解释这也是头回有的,就见她指着他手中信,真挚无比地问了句:“你在想办法,让他们早日回临安府么?”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有眼前这朵花在,他恍惚觉得,他的初衷,被沈烟寒这一问,仿佛就变得不同寻常了。

秦月淮顿了顿,道:“德远叔是我祖父的学生,看着我出生的。”

他本意是介绍章俊的重要性,可沈烟寒举一反三,点头道:“两家是世交,你们也自小就熟。”

她口中说着“自小就熟”,眼神却有些复杂,分明是表达着一股子“青梅竹马”的意思,秦月淮便不提秦家,而是道:“齐宴是章家的远房亲戚,是章夫人的娘家人。”

沈烟寒顿了下,接话道:“那这就是写给‘表哥’的信了?”

这样的谈话放在平常并没什么,可偏偏“表哥”二字是当初她用来称呼过他的,于二人而言,这两个字包含的暧昧不可言说。

秦月淮品了品她的话,反问她:“皎皎如此在意别人给我写的信,不如同我一道看看?”

说罢,他当着她的面将那封信三两下拆开,一副要大大方方与她分享的架势。

沈烟寒一下变脸,“谁在意了?自作多情!”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秦月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出声。

他追上去:“慢一点,我送你。”

小娘子气咻咻地:“不用!”

郎君好脾气地:“路这般黑,你看不见罢。”

可他只得到个狗咬吕洞宾般的回应:“要你管!”

不一会,郎君声音无奈:“走错了,走这里。”

小娘子娇声发怒:“你故意带错路是罢?”

二人你来我往的声音飘荡在风雨里,打破着漫漫长夜的寂静。

*

翌日早朝,御使孟长卿执着朝芴出列,参人道:“臣参临安府府衙渎职之罪。”

一语毕,满朝皆惊。

这临安府府衙的一把手便是府尹,府尹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大皇子赵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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