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淮看着她一脸严肃模样,一边承诺“不会了”,一边也在猜想:那往前的事,在她这处,算过了吗?

*

往前的事过没过,秦月淮不甚清楚,但他的兄弟孟长卿却感觉得出,在某小娘子处,他算是过去了。

离开秦月淮处时孟长卿心情沉重,他没回府,而是去了兰苑处。

已是半夜,落雪纷纷,孟长卿进兰苑时,蔡希珠就跟知晓他会来般候在厅堂。

孟长卿见她一身整齐,身旁搁着一个包袱,一惊,甚至语调有显而易见的慌张:“你要作甚?”

蔡希珠给他施个礼,答得礼貌真诚:“我爹爹的事不是这两日就能有结果的,我都知道了,我不能在你这里一直等下去。”

她和沈烟寒交好,沈烟寒常来兰苑看她,这些他都知道,想起方才沈烟寒才问秦月淮府尹的事,孟长卿问她:“沈娘子给你都说了?”

蔡希珠点头,并道:“多谢这些时日以来你的照料。”

孟长卿扯了扯嘴角。

他照料什么了?

这小娘子人住他这里,可根本没白白借宿,一天到晚与普通女使一样,找这府中各种活在干,生怕欠他什么般。

虽不是日日相见,但这里毕竟是他自己的地方,他隔三差五都来,多日相处,加之还是表兄妹关系,可就是奇怪,二人的关系却是不亲反疏。

孟长卿实在想不明白,如何就到了这一步。

该说的也都说了,蔡希珠拿起一旁的包袱准备走。

孟长卿见她动作,急问:“你要回清水村?”

蔡希珠一顿,想了几息,而后诚实摇头。

孟长卿再问:“那你去哪?去沈娘子处?”他想不出来她还能有别的地方去。

蔡希珠再摇头。

孟长卿疑惑看她。

蔡希珠本不愿讲自己的事,可他的眼神专注、神色认真,即使二人之间有过不虞,但他确实帮过她,他也不是她要提防的人,她终究如实说:“我去‘安康堂’学医,吃住也都在那里。”

孟长卿:“安康堂?”

蔡希珠点头,以为他不知安康堂是什么地方,便解释:“从这里出门,东向半里不到有个医馆,就是它了。馆主姓姜,医术很是高明,治了不少疑难杂症……”

他在临安府长大,自小爱玩乐不着家,这城里哪条街巷他不熟悉?哪个高明的大夫他不清楚?

但他没打断蔡希珠的话,任她自以为很重要地作介绍。

因他恍惚觉得,有一种越抓越散的东西,正从他手中不住流失,好似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机会同蔡希珠平心静气谈话了。

孟长卿觉得心中空荡、沉闷。

蔡希珠依然饶有兴致地介绍安康堂,末了她道:“这是极难得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了。”

孟长卿看她一脸憧憬,与当初蔡裕刚被他送去府衙时心如死灰模样截然不同,既庆幸她从中走出来,又觉出几分遗憾,因年纪小小的她,也似乎一夜长大。

每个人的成长都伴随着一种疼痛,他宁愿她永不知事,单纯且快乐。

蔡希珠话说毕,看他走神,将手往他脸上挥了挥,“你在听吗?”

孟长卿眼中失了距离地盯着她的方向,沉浸在思索里一时没回神,麻木地伸手,一下握住了蔡希珠挥舞的手指。

没料到他忽然这样,蔡希珠惊得浑身一顿。

待反应过来后,她面颊烫红,猛地一下从孟长卿手中抽出手。

孟长卿看她对他避之不及,明明心中知道她为何如此,口中却要问她一句:“你避什么?你没摸过我还是怎的?”

蔡希珠瞪大眼睛,很想说一句什么给他呛回去,却一下找不到言语。

见她傻愣着说不出话,孟长卿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一把就抓住蔡希珠缩回去的手。

蔡希珠惊慌地往后缩,他却很是讨厌她这样避他,愈发将她往自个跟前拉扯,他力气本就大,今日还有一股子郁闷憋在心头,手中力道更大了几层,只一把,就将蔡希珠扯到了怀中。

蔡希珠发觉他今日的脾气暴躁,挣扎着道:“孟四郎,你做甚?你怎么了?你放开我!放开!”

孟长卿这人历来要风得风,就经不起别人拒绝,蔡希珠不挣扎还好,一挣扎,他那敛住的风度算是彻底没了。

宽大的手掌捂住蔡希珠的后脑勺,孟长卿二话不说,朝蔡希珠唇瓣便贴了上去。

这样的亲吻起初确实带着压迫性,蔡希珠一反抗,就被孟长卿单方面压制回去,渐渐地,又从压迫变为怜惜,变得温柔无比。

孟长卿承认自己贪心,承认自己不知何时心中只装得下一个小娘子而已,当蔡希珠任他作为,他一个久旷多日的“老房子”火是一点就着,想要的,就不止是亲吻而已。

那吻从唇瓣往下,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有人问蔡希珠的内心:喜欢吗?

她心里会答:喜欢的。

然,当她彻底交待给孟四郎后,她还会补一句:遗憾的。

恨不生逢时,恨不早相遇。

如今他知她父亲的不堪过往,知她是害了他亲戚李家两位娘子、劣迹斑斑的虞氏女,在这个表哥跟前,即使她给他的身体是完完整整的,她的头颅也因心理自卑而垂着。

生理和心理都在痛,泪从蔡希珠眼角滑出,起初是一滴,然后如泉涌。

孟长卿自然察觉出她浑身紧张。

抬眸看,便发现小娘子泪眼汪汪,一身颤抖,他一下想起她曾经的不堪遭遇,心中发虚又怜惜。

“你莫怕,只要放松些便不会——”

他的“疼”字没说完,话就戛然而止,因他垂目,见到了刺目的血色。

“你……”

孟长卿一时回不了神。

怎会如此?

她分明……她不是……

她……

他抬眸,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看蔡希珠。

蔡希珠呜咽一声:“呜……”

孟长卿深吸一口气,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半晌,他才笑开:“珠珠,你真是傻。”

冥冥之中,他初见她那日,折扇上提的“常往南海珠”似命中注定,她确实就是他向往已久的手中珠。

分明是他先起头,这会她一身破碎还被他骂傻,蔡希珠脾气一上来,回呛他:“就你聪明!你祖宗八百代都聪明!”

孟四郎再笑:“辱骂皇族可是杀头大罪。”

蔡希珠皱眉,扯着嗓子痛呼:“你你你个鬼东西,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孟四郎更是笑开,垂首,吻住小娘子的泪目,他毕竟是个中高手,深知如何让人转移注意力,如何让人将痛苦变为享受。

蔡希珠在他带领下,到底是很快神思不属。

*

同样一夜,有人怡荡,有人烦闷。

诚如秦月淮与孟长卿父子座谈时预料的那样,但凡给秦嬉一点权利,他便会对攻击秦家的人士睚眦必报。

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每一处于秦家不利的话语,皆被这位秘书少监一一删除,不止如此,上书的那些当事人还被他事后找上,无一例外地给了教训。

不说那些遭殃的普通官员,心中究竟对秦家的这种豪横如何反感,就说那极为在乎颜面的高宗罢,如秦月淮所料那样,对此行为,内心就很是介意。

赵猷看着御案上秘书省编撰的当朝史册,狠狠嗤笑了几声。

刚端着补品前来的孟贤妃见他如此,轻声道:“官家这是怎的了?可是又遇烦心事了?”

赵猷抬眉,看着眼前这与孟长卿几分相似的美人,想起朝堂上被孟长卿真真假假的糊弄,磋磨人的心思一起,便将册子一合,意味深长道:“是有几分烦躁,你可有法子解闷?”

孟清珊心中微沉。

赵猷在外人跟前是个温和有礼的郎君,但在这后宫中,可是个人人表面敬畏、内心实则避之如虎的男人。

因被吓那件事他得了病后,越是没能力,他便越要证明自己,在王季那些猛药作用下,他可少不了磋磨人的阴私手段,姐妹们每每得他宠幸,无不都似被剐了一层皮。

内心再反感,孟清珊也知嫁入后宫便摆脱不了这个人,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整整一个孟氏,她口中温言细语:“郎君想如何解闷?”

孟清珊无疑是温柔体贴的,赵猷一向欢喜顺着他的人,抬脸朝御案:“试试?”

孟清珊看他动作,明白他暗示,顺着他点了点头,温柔道:“好。”

她将补品往旁一放,转身去收拾御案上的东西,手指刚抓住那本史册,赵猷便一把握住了她的膝弯。

凡事皆有得有失。

孟清珊头日被赵猷磋磨,翌日,她手中那本册子便被递出了大内。

孟长卿和秦月淮再度碰头,心照不宣地提了提唇。

孟长卿悠哉悠哉地摇着他的扇子:“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就知道他不会用这个册子。”

秦月淮淡笑:“这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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