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山崖边。
来自古城的微风,拂过枯黄的草地,掠过巨大的箭矢,越过破损的魔像,带着岁月的韵味,轻轻撩起少女的红发。身侧空荡荡的袖管,似是受到风的邀请,与它一同跳着优雅的舞蹈。
她闭上眼,静静享受着旅途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一道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枯草的哀鸣,慢慢靠近了她。少女转过头去,一袭倩影映入眼帘。
被人轻轻揽入怀中,少女满足的闭上眼,她用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脸颊亲密地贴在对方身上,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便向梦境之神祈祷,让我永坠您的神国,为您献上最虔诚的祝福,只求您恩赐我亘古长眠。”
“米莉森,想进城看一看吗?妈妈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玛莲妮亚轻轻开口说道,用拇指怜惜地蹭着少女的脸颊。“虽然都已化为尘土,但许多人,许多事,只要我还记得,他们便一直活着。”
米莉森抬起头,下巴抵在母亲身上,开口道:“妈妈,那是多久以前呢?”
玛莲妮亚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微笑着说:“也许是几千年?也许只是昨天。”
她平视前方,看着那古老的城墙,“我似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在梦里,漫山遍野的鲜花,时而湛蓝晴空,时而星云银河,哥哥拉着我,而我抱着你,朝着一座城堡跑去。”
米莉森听得入迷,朦胧的眼神中似有流星闪耀,她小声问道:“城堡?她有名字吗?”
“当然,她的名字叫做,“玛莲妮亚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听不出来的颤音说道:“家。”
泪水涌上眼眶,米莉森却静静地保持这个姿势。她缓缓开口,带着哽咽:“我感受到您的悲伤。”
“不。“玛莲妮亚欣慰地笑着,温柔地拭去女儿的泪珠。“那是喜悦,因为,我们很快就再也不会分开。”
……
鲜血王朝,神人沉眠之地。
仿佛万年没有变化的茧内,传出一道动静。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一丝丝裂纹浮现在茧的表面。
良久,撕扯声响起,一道人影努力爬出了白茧。他扶着石台,费力地迈动双腿,好似在尝试找回走路的感觉。
“您终于从长眠中醒来。”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
神人仰起修长的脖颈,深沉地呼吸一次。他缓缓转过头,用和蔼的声音说道:“我的长眠,从现在开始,属于另一个人。”
“哦?您已做好准备,继续向这残酷的世界吹响冲锋的号角吗?”声音继续说着,恭敬之意更加浓厚。
“不,菈妮说的对,世界之所以称为世界,便是因为它海纳百川,宽容地对待每一位子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伟大的存在,如果妄为众生设下枷锁,那么世界意志,终将拽住这些锁链,将你拖入永恒地狱。”
说着,他摊开手掌,一颗小树漂浮在那。
“我的律法,恰如一方世界,万物皆可择枝而栖。我将它称为,诺亚律法。”
“您的伟大,宛如寰宇恒星,为万物带来希望。”
“不用奉承我,蒙格,或者说,真实之母。”神人轻笑,摇了摇头,“你的命运不在此处,这片世界,你还需与它继续决斗。”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圣树底部。
玛莲妮亚正枯坐在长椅上,她的头望向高处,手仍依依不舍地贴着树根。
她醒了。
从那遥远的星空彼岸,从那虚空与真实的特殊之地中,随后她缓缓向一旁看去,在那长满花朵的浅水塘里,站着一个人,他体态修长,金黄的长发挽起,在脑后扎成一个漂亮的形状。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就像小时候那个午后,他们站在城堡走廊中,那时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在她心里化为一颗名为“爱”的种子,悄然种下。
不论何等摧残,都没能伤这颗种子分毫。她一直坚定地等待着哥哥,就如同哥哥每次试图沉沦于梦境时,都会想起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跟在自己身后,踉踉跄跄地感受着这个世界。
“我回来了。”
四个字,无数载的岁月,化为虚无,种子发芽了,开花了。
女人扑入他的怀中。不,在自己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小家伙,他轻抚小家伙的脸,腐败在消退,断肢在重生,小家伙那本该惊艳世人的美貌,如今慢慢回归。
一次闪烁,他们来到米莉森身边。女孩长出了右臂,白色斑纹也不见踪影,她正蜷缩在那里,带着甜甜的笑意,平稳地呼吸着。
玛莲妮亚温柔地笑着,抚摸着素未谋面的女儿。
“从现在开始,你终于能好好的感受这个世界了。”玛莲妮亚轻声说着,整理着女儿的红发,“等你醒来,我们便去那星空之上,探索每一个星辰,追逐寰宇的脚步。“
她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愿意。”
假如我能触摸你,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
王城罗德尔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鼎盛的王城,那就是金碧辉煌。
坐落在黄金树脚下的罗德尔王城,以及城内的永恒女神玛莉卡,初始之王葛孚雷,能言善道的双指,英雄云集的圆桌……这些曾经是所有人的精神图腾。
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在初始之王被放逐后,黄金君主葛德文接管王城。那时的罗德尔虽然失去了效忠初王的大批熔炉骑士,但在葛德文的英明治理下,王城的影响力不减反增,在抵御了大古龙的进攻,赢下古龙战争,黄金君主与龙族结为战友后,罗德尔盛极一时。
然后就是噩梦般的黑刀之夜。
黄金树脚,女神侧旁,一国之君,强大的半神居然遇刺身亡,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之后继任的葛瑞克虽然流着黄金一族的血,但不论是实力还是统治力都让人大跌眼镜。
轻视女武神玛莲妮亚,落败后亲吻她的脚趾求饶活命。
惧怕将军拉塔恩,躲在城里大气也不敢喘。
败战后混在女人堆里逃出城,带走了王城内的大批财宝……
真是耻辱。
黑夜中,远处的一团火光越来越近。
骑士长举起哨兵火把,勒紧缰绳,骑马越过坑坑洼洼的战场,引着队伍在巨坑以及高如箭塔的调香弩箭之间穿行。
这片战场就是之后一系列灾难的产物,马蹄下的泥土混杂着鲜血,碎骨头,未完全燃烧的香料,不知有多少妄图踏入王城的士兵葬身于此。
哪怕王城保卫战已经结束,这片战场已经被清理过,但这里的余温以及血腥臭味依旧还未散去。
赐福王说,如果之后一切平稳,这里会生出鲜红的花朵,美丽的花瓣会盖住这些巨坑,没人会觉得这里曾是鲜血横流的战场,时间会冲淡苦痛,留下的只有美好。
多么温暖的话语啊。
一想起伟大的赐福王,骑士长的心里就满含敬意。
王的手段凌厉,但性格却十分温柔,就是赐福王在危难之际守护了王城,派出恶兆妖鬼加入战场,遣使黑夜骑兵狩猎英雄,在他的指挥下,王城的城墙始终未被敌人翻越。
这才是真正的王,黄金君主葛德文的兄弟。
而如今的那位王,不更应该称其为修罗!暴君!
骑士长穿过外层城门,眼前是金色的钢铁洪流。
士兵,骑士,山妖…金色的盔甲,金色的盾牌,金色的闪电。
骑士长攥紧枪柄,领着队伍融入这片洪流之中。
一切都会变好的。
昔日的黄金时代即将重现,罗德尔和黄金树始终不可撼动,而现在,那位暴君修罗将让那些不知服从的半神们明白这一点。
空荡的无人村庄,时不时有细微的声响传出。
乍一听像是有人来回踱步,但再仔细分辨的话,违和的关节错动声夹杂其中。
潮湿的骷髅从房屋中走出,手中拿着粗劣的短矛。刚探出半个脑袋,一柄刺剑就贯穿了它的颈椎,再一拧,整个头骨掉了下来。
罗杰尔把滴溜打转的头骨踢到一边,无头的骷髅径直倒地,化成一堆人体零件。
魔法剑士环顾四周,房屋内一片狼藉,墙壁上飞溅的血迹已经干涸。
这已经是罗杰尔不知第几次遇到这种骷髅了,它曾经有血有肉,也一定与必定到来的死亡相拥过,但不知为何,死亡没有让它长眠。
思考之间,地上散乱的骨骼又开始颤动,惨蓝的灵魂碎片缠绕其上,看着居然想要再次凝聚。
罗杰尔举起法杖,辉石魔砾如同流星一般拖着幽蓝的尾焰击穿那团凝聚在一起的灵魂,屋内终于重新安静了。
即使是这样,这具骨骼依旧还未死去。在长时间的沉寂后,灵魂早晚会再次凝聚,到时又会有骷髅蹒跚于此。
就算是对律法一无所知的人也能看出这很不正常,作为博学的魔法剑士,罗杰尔更清楚这其中的诡异。
交界地按照律法来运行,这是世界的规则。而黄金律法规定,一旦生命消亡,它的肉体会腐朽,而灵魂将会归树,并且重新降生。
但这些死者,他们的灵魂依旧困在身体之中。哪怕血肉腐烂,骨骼依旧颤动不休。
更可怕的是,根据罗杰尔的一路所见,这种死人复生的情况已经从墓地渐渐传播到了有人居住的地点。
后果就是这片空荡的凌乱的无人村庄。
突然,罗杰尔瞥见了地面上一处不太正常的凸起。
地砖被挤压得变了形,似乎有截树根破土而出。
是赐福么?罗杰尔附身去看,发现这与黄金树的赐福截然不同。
这团树根表面褶皱虬结,透露着诡异仇怨,与美丽安宁的赐福几乎完全相反。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罗杰尔总觉得那上面褶皱的纹路像是……
“像是闭起来的眼睛。”
罗杰尔一惊,猛然转身,正好对上金面具后的视线。
说话的是全身包裹在奇特盔甲之内的陌生人,铠甲的造型宛如两座人体雕塑缠绕在一起,金色雕塑与银色雕塑互相交融,难分彼此。
庄严,神圣,却带有一些扭曲与荒诞。
但不论如何,既然对方似乎没有敌意,罗杰尔也没举起法杖。
“你是?”
“你可以叫我D。”
D的声音很沉稳,就如同那面无表情的盔甲雕塑一样。
D来到那截树根前,也低下身子去看。见他动作这么熟练,罗杰尔有些忍不住好奇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死根。”
“什么是死根?”
“我也在弄明白这件事。”
说罢,D转过头来。
“你是褪色者?这村子很危险,你不该来这。”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在寻找答案。”
“什么答案?”
“死亡。更准确地说,是半神的死亡。”
“…黑刀之夜。”
D沉吟一声,打量了罗杰尔一眼。
“既然目标相同,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好啊。”
罗杰尔爽朗地笑笑。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并非每个褪色者都想当艾尔登之王,帕奇就是这种少数派。
褪色者往往各有一技之长,有的是蛮荒地的勇者,有的是技艺纯熟的剑士,有的是法师前身观星者,有的是预见重罪的预言家
那帕奇呢?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没什么特长,硬要说的话,他的自我定位十分清晰。
帕奇知道,他不是当艾尔登之王的料,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那么一切就简单了,别管那些半神那些战争了,老老实实过日子,顺便赚点小钱,这就够了。
凭着聪明得发光的脑袋,帕奇拉拢了一些战场逃兵,逃兵进货,帕奇卖出去,合作愉快。
哦,那些逃兵好像被人叫做强盗,而且货物的来源……
嗨,管他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光是顾好自己就很蓝的啦。
于是,帕奇小卖部在亚基尔湖旁的蒙流洞窟开张了。
只不过这天,他的小卖部发生了一件事。
藏在草丛里的响铃被触发了,有人闯进了洞窟。守在洞里的强盗数量不少,但却愣是没能拦住外面的人。
呵,一群没用的东西。
帕奇翻出了他可靠的大盾,洞窟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哦?想偷偷摸摸来抢别人东西喔?不要脸的小偷就该活遭天……”
帅气的谴责说到一半,对面手里明晃晃的斩马大刀就让帕奇有点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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