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人敲门进屋,周林才回过神来,蚯蚓也没心思挖了。
默默地回屋,给自己泡了杯藿香水,捧着茶缸慢慢喝了几口,好让自己定定神。
没过多久,就听见隔壁突然传出一声哭号来,“我的志儿啊~~”
这是刘大娘的声音。
然后,孩子震天的哭声也响起来。
周林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如果说,他刚刚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希望这些人过来只是说别的事情的话,现在这声哭号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看这个情况,十有八九,是刘元志牺牲的消息传回来了。
他赶紧跑进里屋,“秀云,你快醒醒,隔壁刘大娘家好像出事了,赶紧去看看!”
“啊,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秀云猛地惊坐而起,只是她还迷糊着,一时间有点懵。
周林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隔壁好像出事了,咱们赶紧去看看吧,你是女人,劝起来方便一点。”
此时,秀云也听到了刘大娘的哭号声,她赶忙套上外衣外裤,
“刘大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
周林说,“可能志哥那里有什么事吧,我看到有好几个穿军装的人过来了,公社人武部的秦干部也在。”
“怎么会这么严重的?”
秀云一听也急了,头发也不管了,随便捋了两把就往外走,“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儿!”
周林心说,这不可能不是大事。
不过未经证实的事情,他也不可能随便乱说的。
两人急匆匆来到了隔壁。
这个时候,牛大爷听到哭声也过来了,正拉着秦干部问东问西呢。
而刘家的两个女人,刘大娘早就哭瘫了,被两个穿军装的人搀扶到凳子上坐下了,另一边的张凤英,也是满脸的泪水,不过她双臂还不忘紧抱着小洪博。
只是小洪博都哭得快接不上气,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副场景,是怎么看怎么凄惨。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元志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
周林不敢提“牺牲”这两个字,他只敢这么含糊着问。
秀云一看也急了,赶忙上前去把小博那孩子从他妈妈的手里接了过来,轻声哄了起来。
刘大娘看到他们两个,好像来了主心骨一般,她冲上来,一把抓住周林的胳膊,
“周老师,我们家元志他受苦了!
秦干部他们刚刚说,我志儿他的腿没了!
我志儿去年回来结婚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儿,现在就只剩下半截身子了,那他下半辈子该怎么活啊!还有,凤英跟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周林的胳膊被刘大娘抓得生疼,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他脑子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刘元志他竟然还活着!
人还活着!
片刻之后,巨大的惊喜从他的心中升起。
只是他还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毕竟一个好好的人残疾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绝对是件惨事。
不过,周林以为,别看这婆媳俩现在这么伤心,如果让她们知道,她们的儿子/爱人原本的命运是牺牲在边疆,她们等回来的就只有一张照片、几份立功奖章和一盒骨灰的话,她们现在绝对能笑着跳起来。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们都不知道啊!
而周林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却只能把这些事情憋在自己的肚子里,面上还得装做一副既吃惊、又痛惜的模样,他又不是专业演员,演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这时,旁边的秦干部终于摆脱了牛大爷,马上纠正刘大娘的话,
“大娘,刘元志同志他是因公受伤,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因为伤情太过严重,部队上的医生是实在没办法,才把那一部分切除的,要是不及时切除,就有可能危及他的生病。不过刘元志同志的左腿是完好的,他以后还可以拄着拐杖走路的。”
虽然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场合,秦干部却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他刚刚就说得很清楚了,刘元志同志是被切除了半条腿,可到了老太太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切掉了半截身子呢?
秦干部听到“半截身子”这个词时,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都不敢想象,被切掉半截身子的刘元志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刚过番话,秦干部说得很清楚,周林听得也很清楚。
他的心情又上扬了一分,少半条腿,跟两条腿都没了,那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少半条腿的话,刘元志至少在生活上可以自理。
至于以后的生活,像他这种,因残退役的,政府肯定会有相应的怃恤金政策,另外,刘元志的腿虽然不方便,但他完全可以胜任那种动手的工作。
马上改开了,到了八五年以后,那些村办企业、乡办企业就会一个个冒出头来,到时候如果能够进厂谋个合适的岗位,养家糊口就不是一句空口白话了。
说实话,对于刘元志的将来,周林倒还是挺乐观的,毕竟这人还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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