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销魂散,是我花费大价钱买来的迷药。”

阿丑此刻已无力瘫软在地,整个人只能不住喘息,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李暮蝉。

李暮蝉却是连忙爬起,将那香炉中的燃香熄灭,又扯下一块幔帐,把阿丑从上到下裹了个结实。

等忙完这一切,他方才冲着窗户缓了几口气,淡淡道:“此物虽能令人忘生忘死,为之上瘾着迷,但长久吸食之下不但会耗人生机,加速衰老,还会惹来诸般恶疾缠身。”

听到李暮蝉的话,原本还在不停挣扎的阿丑突然呆住,像是意识到什么,而后满是惊恐且又怨毒的看着李暮蝉,嘶哑道,“啊……你看到了我的脸?”

她似乎很恐惧此事,害怕别人瞧见她的容貌。

李暮蝉无奈一叹,适才灯火映衬,烟气缭绕之下,这人美若天仙魔女;可此时一切消散,再看对方,却已是人老珠黄,形貌枯槁之相。

倘若楼下那些人瞧见这一幕,得知自己是为了这么一个疯子而忘生忘死,甘愿断手断脚也要一亲芳泽,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想来那些人已被这罂粟所惑,难辨真相。

李暮蝉摇摇头,又看向窗外,确定无人之后,才低声道:“我原本是打算救楼下那些人,拆穿你的面目,可我突然发现好像无药可救,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你。”

“救我?”阿丑听得一呆,但旋即又发出一声嗤笑,一双眼眸早已遍布血丝,恶狠狠地道,“小子,人心难救,你怎知我们这些人不知何为虚幻,何为真实?可真实充满痛苦,充满悔恨,唯有在这罂粟织就的颠倒幻象中,我们才能苟延残喘,才能活下去……谁要你救……呸!”

瞧着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李暮蝉苦笑不已,眼中隐有怜悯之色,犹豫了片刻,迟疑道:“看你也是身怀武功之人,何不遁出风尘……”

阿丑听闻更是暴怒,“哪来的小畜生,你也配可怜我?等我脱困,定要将你大卸八块,抽筋剥皮……”

这人不住咒骂着,几乎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言语。

李暮蝉还想再说,可这时,他突然气息一滞,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撤出数步,然后紧张无比的看向那张摆满了酒菜的桌案。

而在垂落的桌布下,竟然隐有一个娇小身影。

李暮蝉瞧着眼熟,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可迎面就见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探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点心。

这下子,不但阿丑的脸色变了,李暮蝉的眼神也变了。

遂见阿丑双目赤红,厉声骂道:“你这贱骨头,谁让你进来的?”

李暮蝉已是想起来,这人他见过。

适才街面上遇见的那个抱着泥娃娃的少女。

李暮蝉忽然抬手打落对方手里的点心,轻声道:“这东西还不知有毒没毒,不能吃。”

少女却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床上女子,死死抱着怀里的泥偶。

可突然,这人转身就跑,夺门而出。

楼下瞬间惊呼四起。

跟着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李暮蝉无奈一笑,只得推门而出。

“好小子,竟敢在你刘妈妈这里闹事?”刘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

李暮蝉不惊不慌,温言笑道:“刘妈妈说笑了。我这人癖好特殊,从不喜欢什么男女之事,何况不是给了你银子嘛。”

刘妈妈面无表情,先是看了眼屋内,又看向李暮蝉,跟着突然展颜一笑,笑的浑身肥肉乱颤,“呵呵,临危不乱,倒是有几分胆魄……看在你那几万两银子的份上,姑奶奶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李暮蝉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多谢!”

刘妈妈冷笑道:“再有下次,你可就不会这么走运了。奉劝你一句,人在江湖,若想长命,最好莫要多管闲事。”

李暮蝉笑了笑,“不会再有下次了。”

刘妈妈眯眼笑道:“好,刘妈妈我就喜欢识趣的人,那老瘸子我照样还能让他在这翠芳楼里快活够了再出去。”

李暮蝉微微一笑,当即挤过众人,下了楼。

楼外风雪犹浓,雪势非但不见减弱,还越来越大,大的弥天盖地,几乎掩尽人间。

风霜扑面,李暮蝉忽然一个哆嗦,衣裳底下原来早就出了一层冷汗,跟着手脚发软,一阵无力。

他找了一处石阶坐下,尽量将身子缩进屋檐下,望着眼前的漫天飞雪,像是在想着今后该何去何从。

只是瞧着瞧着,李暮蝉忽然瞥见翠芳楼外的雪地上,几个断手瘸腿的汉子正围着一人怪笑连连,时不时踢踹几脚,吐着口水,似是逗弄猫狗一般。

而在几人中间,那个脏兮兮的少女正缩在雪地上,瑟瑟发抖,懵懂无知的眼眸中写满了恐惧和无措。

“啪。”

一颗雪球忽然砸在一人的脸上。

“哪个不长眼的?”

几个汉子怒骂着扭头,只见李暮蝉苦笑着起身,同时挽着袖子,眼神渐渐变狠,咬牙冲了上去。

可堪堪冲出不远,李暮蝉忽觉胸口一痛,这便趴在了地上。

“原来是你小子!”

“怎得这么快就出来了?嘿嘿,莫不是床上功夫不行被撵出来了?”

“真他妈是个缺心眼,楼里的美人不要,出来替一个傻子出头。”

……

李暮蝉趴在雪地上,双手护着脑袋,一面朝那少女眨眨眼,一面嬉皮笑脸地道:“别打脸。”

可身上的拳脚落得更重了。

“呵忒……蠢蛋一个!”

打到最后,眼见李暮蝉哼也不哼一声,更不求饶,几人大觉无趣,方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呵呵……哈哈!”

李暮蝉却躺在地上笑了起来,笑的眼角湿润,也不知是飘落的霜,还是痛苦的泪。

“行侠仗义怎么就这么难啊。”他近乎呻吟般呢喃道。

正这时,一只脏兮兮的手掌突然凑了过来,在李暮蝉眼角擦了擦,嘴里还哄弄道:“不哭,小虫子不哭。”

李暮蝉眸光流转,却见那少女正趴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的,本来还啜泣着,突然间又咯咯笑了起来。

“我不叫小虫子,我叫李暮蝉!”

少女闻言一怔,跟着又一本正经地道:“蝉不就是小虫子嘛。”

“随你吧。”见对方有些痴傻,李暮蝉也懒得再解释了,起身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我得走了。”

可走了没几步,李暮蝉就见那少女仍旧呆呆坐在雪地上,仿似无有归宿,眼睛始终望着翠芳楼二楼的某个窗户,不禁停下脚步。

“你在看什么?”李暮蝉问。

少女却轻声道:“你听见没,好像有人在哭。”

李暮蝉也看向那扇窗户,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冷风中飘来阵阵烟火气他才似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袖角,从中取出几枚大子,然后出言道:“想不想吃饺子啊?今天可是冬至。”

少女闻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同时已是不住点着下巴,傻傻地应道:“想!”

李暮蝉笑了笑,招了招手。

少女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长街飘雪,漫天飞霜,但见二人一高一矮,一个一瘸一拐,一个蹦蹦跳跳,并肩远去。

良久,风雪中就听一个温和嗓音响起。

“老板,来碗饺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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