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不定的丘陵上,果园随处可见。

牛羊马儿走在干枯的河道之上,默默啃食着河心最湿润处长出的鲜嫩牧草。

再看看脚下,青砖缝隙之中,青草破土而出,虽被人反复踩踏,亦顽强不屈台阶两侧修建了栏杆,木色深沉,光滑无比,显然已有不少年头了。

“当年你就靠这些坞堡,一点点起势。”裴灵雁看了有些感慨。

“还有你给我的钱。”邵勋低声说道:“你拿嫁妆给我建坞堡,这事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裴灵雁眼波流转,道:“不是谁拿了钱都能有今日这番伟业的。”

邵勋哈哈一笑,拉着女人的手登上山腰,来到了云中坞前的广场上。

亲军布满了坞堡内外,以云中尉为首的十余人恭敬地等待着。

邵勋只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后,便来到了他曾经短暂居住过的小院落。

时至今日,云中、金门、檀山三坞依然保留着他的居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他的“龙兴之地”。

小院内的陈设仍在,突出一个粗犷、简陋,与洛阳宫中的没法比,但邵勋看了却十分亲切。

在院中站了没多久,随驾的官员、嫔妃、皇子们都跟了过来。

院外有人够头够脑,瞪大眼睛看着。

邵勋之所以没和他们多说话,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人已经换过不止一遍了,当年认识的、有印象的几乎都去了其他地方。

就连那位叫张钦的云中尉,也不知道是几期的武学生,与他们只有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不像前几期亲自上课教导的那帮人亲切。

云中坞变了,他也变了。

当年的他,孤身一人,手下就六百银枪兵,在乱世中挣扎求存。

如今的他,身边簇拥着高官大将,跟着衣着华丽的妃子,还有几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好大儿。

一切都变了。

之所以在此停留,终究还是心底那一丝怀念在悸动。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邵勋拍了拍当年亲手栽下的樱桃树,有些感慨。

虎头在一旁看了想笑。父亲老了,尽伤春悲秋。

不过这坞堡倒有点意思,看起来好难攻打啊。

趁着父亲感慨的时候,他四处乱转着,亲兵们也不敢拦他。

虎头走着走着,来到了小院的卧房内,待看到只有前后各一个不大的窗户时,顿时有声,道:“父亲当年被人打成什么样啊,要把坞堡修得这么易守难攻。”

或许是他太“孝”了,看窗户时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砖被翻了出来。

这砖好像一开始就没铺好,或者被人抠出来过,导致不如其他地方的砖块严丝合缝。

虎头拿起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他兜不住,很可能会迎来如山父爱,正准备放回去时,邵勋已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看到虎头拿着砖,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时,邵勋脸黑了。

此番西巡,他可是带了不少嫔妃,除了皇后庾文君不能随驾外,三夫人都跟过来了,九嫔、美人、才人中亦有多人跟随。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脸上有点挂不住。

虎头汕汕一笑,将砖块放回原位,用脚踩实。

梁奴跟在邵勋身后,疑惑地看了一眼虎头,又看了看他脚下的砖块。

虎头悄悄往外溜,经过梁奴身边时,低声说了句:“别看了。”

“砖有何奇特之处?”梁奴看了眼父亲,见他已经在怀念屋中陈设时,悄悄溜了出来,问道。

“有字。”虎头说道。

“什么字?”

“父亲的兵法。”虎头坏笑道。

梁奴看向他,满脸问号,一块砖能刻几个字?还兵法?那他得去学习学习。

“梁奴,你太方正了,这门兵法学不会的。”虎头又道:“不如学学别的。

梁奴收回目光,道:“今日来此,确实学了不少。”

虎头张大了嘴巴。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梁奴说道。

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座破坞堡你都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阿爷不走新安道,但走宜阳,定有深意。”梁奴看了虎头一眼,说道。

虎头无语,道:“其实没什么深意。”

梁奴不信。

虎头不敢多说,只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而就在兄弟俩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片刻之后,信使急匆匆而至,递上了一份来自南方的急报:司马睿正式称帝,改元“太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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