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之上,缠绕着银色的手链,在脉搏跳动中,下垂的锁头轻轻晃动着。
而在陆淮左手无名指的指关节上,戴着一枚暗红色的戒指。
实际上陆淮和黑塔的婚事被公开后,施耐德便代表公司送去了贺礼,其中就有一对花重金打造的结婚戒指。
当时黑塔确实收了,然而在婚礼当天,两人相互交换的戒指却并不是那一个,而是陆淮此刻手指上,那枚平平无奇之物。
后来施耐德也算是想明白了,可能当时黑塔的想法很简单。
你送都送了,我不要白不要。
不过……他们两人的戒指,施耐德观察过很久,凭他的眼光可以很准确地得出,那俩玩意儿根本连贵金属都算不上,就是普通的钢,或许还添加了一点密度较高的金属,但也仅此而已了。
施耐德不太明白,这东西就是凡铁罢了,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倒也不至于天荒地老。”
许久沉默后,陆淮开口了,“放心,施耐德先生,这件事情不会耽搁你太久。”
施耐德倒是无所谓,星海市场开拓的方面如今已经到了瓶颈,倒不如涉足其他领域,光锥技术不就很好吗?
他巴不得多来点。
两人交谈间,舱门再一次被打开,一名身着黑衣的公司员工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略显紧张地开口:“主管,陆先生。”
“怎么了。”施耐德视线扫过去。
那人犹豫了片刻,随后低声说道:“舰外空域传来消息……”
“黑塔女士已经接近左舷轨道内了。”
正在思考和黑天鹅交易的事情,听到那个员工的发言,陆淮手上动作不由得一僵。
“她怎么来了?”陆淮愕然问道。
员工顾盼左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怎么知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施耐德倒是表情没什么变化,朝着员工摆了摆手,随后视线落在陆淮身上。
“你一个月没回家?”
“怎么回?这不忙着吗?”陆淮说地理直气壮,但那副模样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安。
伸出手摸了摸脸,陆淮皱起眉头问道:“我这会儿看起来怎么样?”
施耐德打量了一眼陆淮。
“……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刚给琥珀王搬过建材似的。”
陆淮:“……”
“快,给我毛巾,别让她待会儿看出什么端倪来!”
……
甲板之下,舰船的中央通道内,原本往来的公司员工们此刻全都躲到了舱段的两侧,在中间让出来一条宽阔的道路。
“黑……黑塔女士,这边请。”
施耐德的助理此刻声音有些发颤,他在前面带着路,却有些不太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嗯。”
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助理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只看到那双眼熟的黑色短靴。
“愣着做什么?带路。”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助理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走到了前面。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封闭的舱段内,通道两侧挤满了人,却是安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许久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寂静。
“黑……黑塔女士看起来,变化不小……”
“外表要成熟一点了,看惯了她的人偶,现在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是重点吗?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是她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塔伦塔?”
“对,叫塔伦塔·陆。”
……
“施耐德先生,关于黑塔空间站的扩张计划,我记得上次你好像提出过新的方案?”
“啊……对,我个人认为吧,这个大宇宙炒饭就得拌第6光年天慧星墙,因为这个歼星炮的长度,它很容易直接影响到武装考古部队器材的扭矩……”
当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开启时,陆淮和施耐德两人正在十分‘认真’地聊着某件看起来很是深奥的事情。
以至于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舱门开启的声音,陆淮就像是被惊醒过来一般,抬起头看,看着站在办公室门口,怀中抱着塔伦塔,面无表情的黑塔……
“呃……嗯?黑塔?”
陆淮一脸意外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黑塔平淡地望着陆淮,开口道。
“看看你是不是死外面了。”
施耐德捂住嘴,咳了两声,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爸爸!”
看到那边的陆淮,塔伦塔的小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表情,从黑塔的怀中朝着陆淮伸出双手。
“……哈哈,看看是谁来了?”
走上前,陆淮接过塔伦塔,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你不是说她年龄还小,暂时不让她上太空吗?”抬头望向黑塔,陆淮问道。
黑塔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地望向一旁。
“塔伦塔睡醒后一直在哭,说爸爸不见了,那我不得带她来看看某人一个月不回家是做什么去了?”
陆淮哑然失笑。
好吧,这一次追那个焚化工的确有点上头了,毕竟那可是领袖之一,还想着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点什么呢。
而就在这时,陆淮臂弯中的塔伦塔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摸了摸陆淮的头。
“爸爸头上有灰灰。”
白皙小巧的手指在陆淮和黑塔眼前晃了晃,塔伦塔娇嫩的指尖上,沾染着些许的灰尘和细微的砂砾。
陆淮顿时瞳孔一缩。
糟糕,那颗死星上风太大,他还真没注意到被吹到头发里的细沙。
“这个,呃……”
他已经注意到了对面黑塔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
“编不出来就别编了,看你憋得难受。”
黑塔瞥了陆淮一眼,随后伸出手,将塔伦塔重新抱了回去。
“回家。”
丢下这句话,黑塔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办公室。
看着黑塔的背影,陆淮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头发。
“陆淮,跟你商量个事。”
忽然,施耐德凑了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怎么了?”
陆淮这会儿心情不是很美丽。
“令千金塔伦塔,她之前发表的关于虚数流溢论的二次引申推导论述,我想要在下一次博识学会的学术论坛上,请她来做一次解说,你看如何?”
听闻此言,陆淮的神色稍正,转头望向施耐德,而施耐德表情也是很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施耐德先生。”
“嗯?”
看着施耐德那副认真的模样,陆淮微微一笑。
“真是不好意思,学术上的问题你应该去问黑塔,哪怕塔伦塔也是,我对于这些东西一知半解,如果贸然答应你,黑塔八成又要生我气了。”
陆淮说的很简单,然而这基本上算是婉拒了。
施耐德心里很清楚这一点,黑塔自己都懒得去参加什么博识学会的学术论坛,更别说那个被如今的她当宝贝一般宠着的女儿。
“总之,施耐德先生,这段时间合作愉快,希望以后还能这么愉快。”
伸出手拍了拍施耐德的肩膀,陆淮转身离开办公室,急匆匆地追上黑塔的脚步。
看着陆淮离去的背影,施耐德伸出手,地扶了一下额头。
“嗯……真可惜。”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
……
返程时,施耐德提议用公司的飞船送两人回去,被黑塔回绝了。
登上黑塔来时的跃迁船,看着坐在船舱内的黑塔,此刻她怀中的塔伦塔已经睡着了。
桔梗花的淡淡香味于室内萦绕着,一个月以来紧绷的心弦在此刻终于是稍稍放下,陆淮走上前,坐在黑塔身边,伸出手。
“我来吧。”
从黑塔的怀中接过塔伦塔,看着那副恬静的睡颜,陆淮不由得笑了笑。
“你笑什么?”黑塔问道。
“哦,我忽然想起来,你小时候,在我怀里也是这样睡的……”
“你还有脸提?啊?”
黑塔瞪了陆淮一眼,紫色的双眸中多了一丝“杀意”。
陆淮识趣地闭了嘴。
视线落在陆淮的身上,黑塔的目光有些阴晴不定,短暂的沉默后……
“不说点什么?非得让我问?”
陆淮抬头,对上那正锁定着他的锐利目光,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姓陆的!你往哪儿看呢?”
黑塔瞬间就火了。
“嘘……小声点,塔伦塔睡觉呢。”陆淮赶紧轻声制止,随后叹了口气。
“你不也看到了吗?跟施耐德谈空间站的事情呢,现在科员越来越多了,你不觉得应该做点扩建吗?”
陆淮说得头头是道,然而黑塔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
“就这点小事儿,远程通话解决不了?还要你跑到他那边去?一跑就是一个月?”
“你找借口之前能不能先过一遍脑子?”
陆淮:“……”
“我让你说,是给你一个自己承认的机会,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好啊,果然瞒不过去。
陆淮这会儿心里有些惆怅,不都说一孕傻三年吗,怎么到黑塔这里就行不通了?
哦……不对,三年早就过了,这个BUG已经失效,卡不了了。
“一年内不准离开湛蓝星第一轨道。”
短暂沉默后,黑塔冷不丁开口。
陆淮:“……这,至于吗??”
“再多嘴空间站也别去了。”
看着陆淮脸上的震惊之色,而黑塔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略带怨气的轻哼。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还敢绕过我偷偷跟公司的人谈交易?今天我要是不来,你们两个还打算偷偷摸摸玩儿到什么时候?”
“看样子我得找个时间,跟施耐德稍微聊聊。”
陆淮扭过头,装作在看怀中的塔伦塔。
不好意思啊,施耐德先生。
真不是哥们儿不帮你说话。
“哦……对了。”
转念一想,陆淮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刚刚施耐德提议,希望塔伦塔能够去下一次博识学会的学术论坛讲解关于虚数流溢的二次推导论,我没答应,你觉得呢?”
黑塔八成也不会答应,不过陆淮只不过是想要用这件事来岔开话题,毕竟刚刚的内容继续下去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
然而,当黑塔听到这句话时,她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短暂沉默后,黑塔的嘴角扬起一丝讽刺般的冷笑。
“呵……我说呢,都过去这么久了,公司也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
黑塔的语气有些怪异,听得陆淮微微皱眉。
“你在说什么?”陆淮问道。
“他们想要的并不是塔伦塔的成果论述,而是在试探我,想要确认我手中的另一样东西。”
黑塔眼眸微垂着,看着陆淮臂弯中熟睡的塔伦塔,片刻后挪开视线,轻声说道。
“一样可多次使用的对星系级别的武器,虚数坍缩脉冲。”
“天才俱乐部#79,卡尔德隆·查德威克,他在早年时间为了证明自己的天赋,于公司利诱之下完成了这一项很多长生老妖怪几辈子都突破不了的难题,可喜可贺,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但……”
“虚数坍缩脉冲,这一项技术本身便是深藏着相互纠缠极端的魔盒,尤其是当它落到公司手中,为了摧毁军团的先遣队,他们不惜以24颗天体作为陪葬,其中有三颗星球存在D级以上文明。”
“当武器被启动,撕开虚数的裂口,将阻断星系的连光也无法穿透的虚数能量引入宇宙空间后,24颗星球,数百亿的生命或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湮灭为星海中无法观测到的粒子了。”
“查德威克到那个时候才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恶果已成,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销毁了所有有关武器的资料,又用阻断药抹去了自己的记忆和情感,直到那个星核小子在匹诺康尼找到他忆泡,这位天才和他的技术才得以重见天日,然后……”
“他将这一项技术,托付给了我。”
黑塔抬起目光,静静地迎上陆淮的视线。
沉默地听完黑塔的叙述,直到她停下来,陆淮才开口道。
“因为是你提出了虚数流溢,你和他领域相同,所以才会托付给你?”
“或许吧,他希望我能够手握这一项技术,形成对抗公司的【反威慑】势力,即便未来某一天公司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重获虚数脉冲,但只要我还活着,星际和平公司,就决不可能成为盘踞银河之中的绝对霸权。”
说到这里,黑塔轻笑一声:“呵呵,真有趣,明明现在我还与公司合作,他却选择将技术托付于我,胆子可真大。”
“不过……我已经赌上天才之名,接受了他的遗物,那总不能食言了。”
话音落下,黑塔垂下眼帘,似是陷入回想之中。
陆淮看着黑塔的侧颜,许久后说道:“我之前可没听你说过这件事情。”
“嗯哼,我之前不也没听你说过你正在做的事情?”黑塔瞥了陆淮一眼,略带戏谑地一笑,“你瞒我,我瞒你,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面对黑塔的调笑,陆淮并未言语,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将黑塔小巧白皙的手握在掌心之中。
看着陆淮的表情,黑塔似是得胜般地哼了一声:“怎么,明白了?现在知道你瞒着我涉险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了?是不是还想要劝我放弃对查德威克的承诺,然后由你去做这件事?”
“不……”陆淮摇了摇头。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目光微微一变,黑塔似是有些意外。
“哦?为什么?”
“因为你是天才,有些事只有天才能做,你本来就不应该被任何人束缚。”陆淮看着黑塔的双眸,轻声说道,“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了,黑塔迎上陆淮的视线,许久之后垂下目光。
“嗯哼,是啊,我是天才,任何人都不可能束缚我的脚步,但……”
朝着陆淮的身边挪了挪,黑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陆淮怀中睡得香甜的塔伦塔。
“现在不一样了。”
相扣的双手缓缓握紧,在他们的无名指上,两枚暗红色的戒指,相互依偎。
或许就是要和陆淮交代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拒绝乘坐公司的飞船。
而在他们婚礼之前,公司送来的那些家具,黑塔虽然照单全收了,不过每一项都细细检查过一遍。
对公司要有所提防,但也不能将防备之心表现得太明显,至少现在还没有到需要相互威慑的那一步。
而施耐德……
他没有湛蓝星上与陆淮相关地记忆,并且现在他是公司市场开拓部主管,预备董事席的一员。
目前还可以合作,但如果真到了黑塔所说的那一步,能够维持和平关系的希望渺茫。
说到底,他毕竟是公司的人。
“所以你能不能多想想塔伦塔,嗯?”
黑塔忽然抬起头,面色不善地望向陆淮。
“有没有想过女儿一个月看不见她爸爸的影子,她有多难过?”
陆淮:“……抱歉。”
他有点哭笑不得了。
看来以后得稍微注意一下和焚化工们打交道的时间了,应该压缩在一周以内。
当然,那是被禁足一年后的事情了。
看着正在为帮塔伦塔整理揉皱衣裙的黑塔,陆淮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黑塔,拜托你一件事?”
“说。”
“能不能叫我一声亲爱的?”
手上的动作一顿,黑塔抬起头,眯起眼似是审视般盯着陆淮。
“你又在犯什么病?”
“什么犯什么病?不就是很简单的……”陆淮正想要解释,然而看着黑塔那真就像是看神经一般的眼神,终究是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你就当我开个玩笑。”
有点惆怅,果然还是没那么好糊弄。
看着陆淮那副模样,黑塔挑了挑眉,淡淡地哼了一声,伸出手扶住了陆淮的肩膀。
随后,在陆淮脸庞上落下一吻。
微凉的唇瓣在陆淮脸颊停留了一瞬,当陆淮转过头来,在他有些意外的视线中,黑塔的嘴角扬起一丝略显恶劣的轻笑。
“这样满意了吗,亲爱的?”
“……嗯,当然,至少现在满意了。”陆淮表示高度赞扬与认同。
“既然满意了,那就来解释一下这个。”
扶着陆淮肩膀的手抬了起来,而此刻在黑塔的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的发丝,于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紫色。
“这是谁的头发?”
黑塔微笑着问道,然而那语气没有几分善意。
陆淮一阵愕然,这……哪儿来的这么长的头发?
而且还是紫色的,最近碰到的有紫色头发的人……
一瞬间,陆淮嘴角抽搐了一下。
黑天鹅……
早就觉得那家伙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看着就像是那种不吃亏的人。
但是报复的手段居然是这样?!
“我解释一下,这个……”
陆淮话音未落,黑塔指尖的那根长发却是忽然分解,模因化消散而去。
“哦~原来是个忆者姑娘啊。”黑塔若有所思地拉长声音,“你这一个月看起来的确很忙啊。”
你在随意脑补什么?
陆淮震惊。
“你能不能别……”
“三年别想出湛蓝星了。”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黑塔目光沉沉地垂视着陆淮,冷笑一声。
“你自己说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不是么?”
“那就好好待着,到处乱跑小心崴了你的脚。”
话音落下,黑塔收回视线,转身朝着跃迁船后方舱段走了过去。
探头望向黑塔离去的方向,陆淮沉默了。
回旋镖是否来的太快了点??
仔细想想那根头发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上的?
不好说,那颗星球上风沙那么大,红巨星的光也有点太照眼睛,某约翰的忆质还没有彻底消散,那根头发还真不好分辨。
也不知道黑天鹅这样做只是为了小小的报复,还是说,她真的想要阻止陆淮追猎那群焚化工?
毕竟如今陆淮可有三年走不出湛蓝星了。
回头又看了一眼黑塔离开的位置,又想起黑天鹅那明显深藏城府的微笑。
陆淮不由叹了口气。
“女人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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