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与李君莲是夫妻。

两人本是官府小吏,结婚已有七八载了。只不过随着女儿的出世,以及官府雇员的工资日渐克扣,没有办法,趁着还有点积蓄开始做起了生意。

但是生意这东西,如凭栏观戏,看别人做简单,等自己时就发现样样皆难。哪怕李君莲的父亲曾是州府茂名县里的一位老书吏,靠着他老人家的人情也是在高州府里找了几门生意。

但是或因为王大富不懂变通,又或是李君莲脾气直爽,这几门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让人看着干着急。

但是无论如何,原本的家底还在,本不应该做如此一搏。只是人生总有无奈,没有办法总是常态,两人念及刚刚才满了三周岁的女儿,心中的忐忑,又消散了许多。

他们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人,在爱女一周岁的日子里,却算是突然遭了风浪,算是遇了无妄之灾。那一日,王大富与李君莲大宴宾客,王大富丈人也靠着自己的老脸请来了州府里的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那本应该是宾客尽欢,觥筹交错的一日。

却在一位宾客随手捏了一下宴上主角的小手后,完全变了。

那位宾客找了个机会偷偷与老人家说了一句。这半经风霜的老人,哪怕是常被州府的小年轻被戏称为笑面虎,差点当场都挂不住脸。

等到宴会结束,宾客散去,老人说了一句话,妇人先是一愣,然后哗啦一下,眼泪就滚出眼眶。

缘由也是简单。

他们两人的千金,是个修道种子。

这放在一甲子前,要是谁家出了这等好事,是得吹锣打鼓,大摆流水席的。

虽说不至于迎来州府上的官人上门庆祝,单是府治里平日里眼高一切的那些背后倚靠大宗门的商社分号,也得过来瞧一瞧见一见,代表自己背后的师长高人传递一下善意。

毕竟哪怕是道门九宗,也不见得内门里各个都是修道种子。

只不过这些风光,也随着在这些年间,雨打风吹去了。

伴随着异人的大举出现,以及各种新奇技术层出不穷的迭代升级,像是人造根骨这等产品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别的不说,高州府上今年最大的事情除了州府大人破了那道胎境,进行守中化神一事外,便是那高州秦氏摆了一个六星宴。

所谓六星宴,指的是这高州府第一高门秦氏这一年出生的六位嫡子,竟然各自皆是道体仙胎,福源深厚。不仅如此,这六人的道体还各自对应了南斗六星。

正所谓北斗主死,南斗主生,这也让那秦老夫人喜笑颜开,觉得这是上感天命,下应人运,连续摆了二十八天的流水席。路人贩夫,只要是路过秦氏的鼎池街,与那些管事的道上一句喜,说一句讨彩头的话语,就能坐下吃上那些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美食佳肴。

这举动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觉得秦氏果真天意钟情,在李君莲这等人眼里,只能暗自咋舌,为秦氏的阔气而惊叹。

毕竟再怎么说,这南斗六星道体按照当初那些异人的划分,也是甲等根骨。

这一下子聚齐六个,只为了讨个口彩,搏老太太一个欢喜。哪怕这南斗六星大多数在甲等根骨里也是从后面数起来快,哪怕这秦氏再怎么有钱,这也不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在李君莲等人眼里,单是人造的甲等根骨,已是是可望不可即,只能在光网上的新闻里才能出现的东西了。

也正是这些个缘由,那些高门望宗里充斥着各类根骨天才,原本修行界里甚嚣尘上的根骨论早就无人再提。

反倒是所谓“心性论”成为了当今热门的东西。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一种无奈。毕竟年轻一辈大多根骨不凡一些宗门学府在各类根骨扎堆拥挤的情况,就只能人为拔高门槛,讲起了心性来。

只是根骨好测,心性难评。

一个人心性究竟如何,这是一件谁都说不上来的事情。

毕竟常言也曾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一事还未发生,又有谁敢如此断定这人日后作为呢?

但是各家各户也都有办法。

一些大人物的论断,总归是能够证明年轻一辈心性的最好说明吧。

只是这等身份之人要想开金口,也得看下被下评语之人的家世。有些贵胄子弟,还未垂髫,就有大人物赶着上来进行各种夸耀之词。等到及冠之时,帝国一些报刊书籍,街边的评书说事,都得讲上两句他们的好心性。

而像李君莲这样的家庭,又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地步。若是干脆破落户一些,那也还好说。因为大多数宗门,为了宗门不被俗世的那些高族影响过甚,会专门在尘世里选择那些家境贫寒甚至孤儿寡女的孩子收入门中。

反倒是李君莲这般,下算不上破落,上又得不到一句一鳞半爪的肯定,是最为尴尬的。

这也只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能想到,当年人人苦求的根骨,现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突然,王大富的问话打断了李君莲的幽幽思绪,“你想什么呢?”

李君莲问道:“你说让阿晨走上修行之路,真能过上好日子吗?”

王大富并没有作答,反问道:“你觉得阿晨如果不修行,会有好日子吗?”

李君莲想了想,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王大富看了一眼,也是轻轻搂住了妻子的肩膀,“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啊。”

如果不修行,对于任何其他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帝国之大,求道之风盛行,但有三分之一的人终生都没有进行过一次吐纳。

但是他们两的女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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