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
韦平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头看同僚们呆若木鸡的样子,意识到是主公疯了。
崔氏的家主毫不犹豫跪下,直视裴旭那双凤眼,“主公想带着臣等去送死么?”
“主公,今日在场的皆是文臣,倘若是有武将在不知有多寒心,为裴氏基业出生入死,最后连从龙之功也换不到,长公主若是裴氏盟友,倒也罢了,可殿下在朝上一贯与臣等不和——”
“行了。”裴旭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神色淡了些,“我随口提及,这般紧张做什么?”
那几人眼角微抽,缓缓起身,离去时还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裴相不是开玩笑。
那些大臣离去后,裴执刚好下学,进来后道:“父亲,今日学了《为政篇》。”
裴旭盯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想起那封信提及赵臻称帝后可以立自己为皇后,忍不住露出丝微笑,和面无表情的长子说笑:“阿执想做太子么?”
“不想。”孩童的声音有些脆,“想做天子。”
案前的男人忽然朗声大笑,拍了拍他脑袋,“是我和臻儿的孩子会说的话。”
赵臻这两年在荆州待的时间愈发久,也甚少进宫,前些时日带着长子进宫,回来后道:“这孩子指着三哥的龙椅,说他也想坐上去试试。”
裴旭当时只道是童言无忌,现下看着儿子认真问:“你母亲若做皇帝,也能传位于你,你觉得如何?”
“都是皇帝,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裴旭愣住一瞬后便笑道:“等你母亲回来,我便把这话说与她听。”
他原以为赵臻至少还有半年才能回来,毕竟这两年,她就差常驻襄阳了。
谁知道一个月后,傅兴一路打到九江,占据寿春后,意欲发兵下邳。
赵臻和傅兴对上过,那时的傅兴初出茅庐,就足以让她忌惮。
她曾对裴旭道:“傅兴用兵之才与你不分伯仲,尤其是他的水师。”
驻守下邳的是裴旭堂兄,死在战场上,傅兴兵分两路,另一路自丹阳向北,同时攻打广陵。
广陵靠江,水网密布,正是傅兴最喜欢的地形,裴旭看着前线节节败退的军报,打算亲自去前线。
赵臻连夜赶回长安,打算将孩子带回襄阳,临走前道:“你要格外小心,傅兴手段很下作,喜欢在敌军后方点火,你若不注意,恐怕要吃亏。”
她露出一丝笑,对眼前的男人道:“忘了告诉你,我在荆州发现自己又有孕了,裴郎,你往后又要多带个孩子了。”
裴旭眼皮一跳,看见赵臻的小腹果真有些鼓,总觉得往后议事时,恐怕脖子上还要挂一个。
“东女国的使节送了我避子香,等我生下女儿后就用。”赵臻信誓旦旦,看了眼默默拉着两个弟弟的裴执,杏眼弯弯道:“你怎么哭丧着脸,你瞧瞧我们的孩子多乖。”
他喉咙一哽,垂眸道:“我这段时日没法照顾你,你在荆州记得注意身体,少吃甜的。”
赵臻在襄阳,看见喜欢的糕点,就想起裴旭的叮嘱,最后觉得桌上那盘白玉糕索然无味,想着小孩子大概都爱点心,便塞了一块进裴执嘴里。
“阿执,喜欢么?”
裴执不爱吃甜的,但看母亲一脸期待,点了点头。
赵臻想起上官月也有孕了,虞信最近打算陪妻子回江夏老家养胎,算一下年纪,倘若这胎是女孩儿,与长子的年岁相差也不算太大。
她不死心,又和上官月提娃娃亲的事,虞信无奈道:“殿下,就算是女儿,长公子不喜欢怎么办,届时长公子及冠,小女还未及笄,同龄人早早成亲,长公子还要守着个婚约,恐怕要心生怨怼了。”
赵臻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做这糕点的人生得极美,又善解人意温柔可心。”
她顿了一下,“阿执,倘若她有女儿,往后肯定是个美人,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裴执觉得白玉糕有些噎,至于美人,他毫无概念,摇了摇头。
赵臻也不生气,毕竟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对自己的眼光极其自信,上官月和虞信的女儿必然是好姑娘,长大后她儿子指定后悔,央求她做主定亲。
她和裴旭不同,常和孩子说些玩笑话,裴旭说过她不像做母亲的。
赵臻轻轻捏了下长子的脸,半开玩笑道:“别那么严肃,怎么小小年纪,和你父亲似的。真是逆子,岂不知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忤逆了我,以后反悔,我高低罚你在祠堂跪三个时辰。”
知道母亲并非认真,裴执默默喝了口茶,把那块白玉糕顺了下去,一板一眼道:“母亲,我今日还未习字。”
他说完便走了,赵臻便拿着小鼓逗年幼的裴景玩儿,旁边裴溯一把抢走小鼓,院内顿时鸡飞狗跳,裴景的哭声呜呜咽咽,眼泪鼻涕糊了赵臻一袖子。
长公主在襄阳的府邸难得热闹,仲夏时节,又多了个婴孩,赵臻抱着孩子笑道:“你父亲这下能放心了,希望你别太闹腾,最好像你长兄那样。”
说完,赵臻盯着孩子叹口气,两个月前的军报上写着,裴旭和傅兴在前线不分伯仲,但夏日汛期一至,裴氏渐渐显露颓势。
这个走向,赵臻也不意外,傅兴没法越过广陵染指北地,裴旭也很难在江左讨到什么便宜。
所有人都觉得裴相没在战事上吃过亏,一定会和傅兴继续打下去。
连傅兴自己都这么觉得,按照他的计策,只要裴旭冒进,机会便来了,谁知道打的好好的,他停战了,自顾自退回兖州老家窝着。
傅兴在军帐中踱步,想了半天,觉得裴旭是打算养精蓄锐,赵臻知道此事时,也愣住一瞬,琢磨着许是今年雨水多,裴旭担忧南方又起瘟疫,传至军中。
结果半个月后,赵臻在襄阳见到了他。
男人粗布衣下只一副软甲,路上跑死八匹马,躲避沿途各方眼线,到她面前时皮肤都晒黑不少,只有那双凤眼依旧亮如星河,抱起她在怀中掂了掂,满意道:“胖了些。”
“你怎么来了?”赵臻呆呆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过来见你和女儿。”
他语气自然,丝毫不觉有何不对,赵臻反应过来后,慌慌张张给他扣了个幕篱遮面,瞪大眼睛骂道:“你就这样跑了,部下怎么想?”
裴旭跟她进内室后,轻描淡写道:“再打下去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退回兖州等春日再打才是最好的选择,傅兴的粮草撑不了明年,我特意留了一小撮人在广陵拖着他。”
他垂下眼睫,语气软和些道:“何况我受了伤,部下只当我回老家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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