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受了些寒。”裴执不欲多提,垂眸道:“这次要休养多久?”

“要不是臣,主公压根熬不过今日。”息勉哽住半晌,“三五年。”

“休养三五年?”裴执可以接受,也不算长。

“最多还有三五年。”息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世子,“以往无论主公病得多重,臣三针下去也醒了,今日到现在还昏迷。”

“世子说只是受寒,臣万万不信,没人会因为受寒断两根骨头。”

裴执沉默了,三年,时间未免太紧。

等裴旭一醒,他便将息勉的话如实转述,淡然道:“往后但凡战事,我必亲自挂帅出征,父王在军帐中休养就好。”

息勉快疯了,不知多少次给裴执遮掩伤口时骂道:“先前让世子少冲阵,不是都答应了么,怎么如今又开始?”

裴执瞥了他一眼,喋喋不休的医者便老实住嘴。

魏王世子及冠那年,因先前定下的崔家姑娘早就病逝,裴旭叫来长子,问道:“可有中意的姑娘?”

“没有。”

裴旭噎住了,有些发愁,他自知时日无多,倘若长子现下不成亲,往后还需守孝三年,那得拖到何时。

“那你喜欢何种女子?”裴旭已经无所谓别的了,只要谁能让长子铁树开花就好,“家世都不重要,天下女子千千万,总有你喜欢的。”

“都不喜。”裴执神色淡然,“自幼老师便教儿子,温柔乡是英雄冢。”

裴旭无言,那些大臣说这些,不就是怕长子重蹈他覆辙,一来二去竟真养出这副性子。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些年在教育儿女上略有失败。

次年,裴执率军与傅兴两次交锋后,天下以淮水为界,被魏王与梁王的势力一分为二。

待大军班师回朝,裴旭躺在榻上咳嗽,屏退其他人后,只留下还未脱下甲胄的长子。

“我近来总梦见你母亲,她还认得我。”

裴执垂下眼睫,“母亲怎可能认不出。”

榻上消瘦的男人喉咙微动,看神色显然对这话满意,半晌后缓声道:“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姝,她被我娇惯坏了,你多包容她些。”

“你是我与臻儿的长子,自幼出色,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无须我多言,至于你两个弟弟……”裴旭长叹口气,“你自己做主吧。”

“终于能去见你母亲,记得将我与她合葬。”

据说人死前,能看见走马灯,裴旭闭上眼,面前闪过许多过往。

有凉州的大漠孤烟,有列阵待发的千军万马,有朝堂上众人畏惧的模样,还有数不清多少次的纷飞战火,皇图霸业此刻如过眼烟云。

最后一切都停留在东宫梅林,他为得昭明太子青眼,假称为母亲折一支梅花。

然后,有人踏雪而来,清脆声音刺破漫长岁月。

“你是什么人?”

他发不出声音,好在早已回答过这个问题。

“在下兖州裴旭。”

一滴泪自眼角渗出,他想,自己当年不该随兄长踏入东宫。

走进那片梅林,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裴执默默在榻边候着,待父王咽气后,起身命斩龙卫稳住长安,发军报给前线的伏巽,注意是否有奸细趁机动摇军心。

身为世子,魏王薨逝后,他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他从后院到书房,路过府中梅林,看着枝条突然一阵恍惚。

时节渐暖,春山草长,梅花早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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