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和东州路途遥远,她抱怨不能再与我一同玩耍。
她的来信总会让我心情大好。
我养在东宫的娇花依旧勤勤恳恳,为我盯住后方朝局。
她见微知着,手段老练,让人放心。
那时候我多么幸运,她们都是我强大有力的助力。
然而意外总是那么猝不及防,接踵而至。
倭国来犯,东境战事再次打响。
与此同时,宫中的娇花突然来信请我尽快回京。
她与我说了很多——我父亲身体愈发衰败,我弟弟的蠢蠢欲动,朝局变动和此战的艰难。
她苦心孤诣给我分析桩桩件件可能带来的后果,我却没有太在意。
我知道父亲是旧伤在身,本就不能长寿。何况我已坐稳储君之位,朝中也有建树,我弟弟即便有想法也难以改变什么。
我执意领兵作战,我的自大终于让我狠狠地跌了一跤。
我赢了,也从此不能再生育。
我费心想要隐瞒这件事,却还是被我父亲知道了,而我弟弟也知道了。
我以为稳固的后方再生事端。
流言四起之际,我的娇花也失踪了。
我拖着病体匆匆归京,还未回到阔别已久的东宫,就被我父亲先叫了去。
他已经形容枯槁,只剩那双锐利的眼。
他还是那个仿佛能看穿一切天纵奇才。
他花了一整夜,让我明白了我与他的差距,看到什么叫最是薄凉帝王心。
我在他面前无处遁形,我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我哀求,我痛哭,我磕破脑袋,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我失魂落魄走出他的寝宫,一道黑色的身影朝我奔来,我倒在她怀里。
失去意识之前,我才发觉父亲没有错。
她对我而言真的不一样。
……
将门虎女在我身边陪伴了近半年。
她看着我搬出东宫,陪着我服丧,同我一起见证我弟弟登位。
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事都是和她一块度过的。
她为我愤愤不平,她跪在我面前说只要我想,她可以为我扫平所有障碍。
她还是那么不羁,那么难以掌控。
她对我的忠心和情感也让她成为我最大的软肋。
我明白只要除掉她,我父亲留下的那些限制又算得了什么?
日复一日,我却始终下不去手。
反而我的目光渐渐离不开她,我希望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但她终究不是我的,也没有我的这种心思。
世俗、礼法,伦理、纲常。
这些词常常出现在我身上,我知道背负这些是什么感受。
我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受人评判。
西北战事未定,她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
她依旧抽空溜回京看我,时常给我写信,直到她在信中说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人。
我怅然若失,彻夜未眠。
我头一次踏上西北之路,头一次去看她。
我见到她说的那个男子,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子。
我在她看向男子的眼中,看见了我看她的情愫。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却不得不否认那个男人配得上她。
我嘱托那个男人照顾好她,带着痛苦回到玄京。
我撇下朝局,过了一段荒淫无道的日子。
我不在乎这梁国如何了,与我一起烂掉吧。
这些事也传到她耳中,她给我写了许多信劝我振作,我把信全都烧了。
男人就那么好吗?
为何不回来看看我?
终于,她顶着风雪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将我的那些面首、艺伎全揍了一顿,赶出府。
我上前抱住她,这才发现她凸起的肚子。
她骂我:“殿下日子倒是快活,臣顶着大肚子在前线作战冻得很呐,听闻殿下一夜的花销就够我营中几万大军饱餐一顿,我琢磨殿下这钱与其花在伶人面首身上,还不如给我充当军费,才不枉我与将士这般卖命,守住国门,让殿下得以在玄京安宁快活。”
她气急,摔门而出。
回来了,也讨厌我了。
罢了,她有身孕,我不跟孕妇计较。
我找了个由头,敲了城中大户一笔,将得来银钱充当西北军费。
不过几日,她果然又来找我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将自己的过错都交代了一遍,还在府中陪了我好些时日。
我满意了,哄她或许比气她更好。
我不放心她有孕在身,将我身边最好的暗卫派去跟着她。
也替我照顾她。
我听说她在年末顺利生产了一个女婴。
她给我写信说这个孩子叫安心。
安心,平安顺心。
我没有机会见过这个孩子。
她来信说孩子父亲将孩子照顾得很好,我不屑,我让她将孩子交给我帮她养着,我定能比那个男人养得更好。
她说下一胎就给我养,我一直惦记着。
但她再也没有机会再生育一个。
西北战况愈发严峻,她说她多年防守实在厌倦,她要一决胜负。
我说我相信她,并为她调度兵马增派援手。
军情急报不断传来,她的情况并不乐观。
我忧心于她,决定亲自奔赴西北为她助力。
但我终究去太迟。
她没告诉我她以身作饵。
她没告诉我她的目标是岚山关。
她以必死之心结束西北多年战乱。
她以她的血铺下太平之路。
我在尸横遍野中找到了她。
她死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他们紧紧相拥。
她说过那个男人很厉害的,为何不能护住她?
我气极了,也痛苦极了。
我亲手为她洗净身体,我给她上药,不停呼唤她,她都没醒过来。
我不愿她离我而去,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她。
生前没有,生后她就是我的。
我将她封存在冰棺中,命人将她带到东州福光岛。
福光岛上有一处神奇的水域,可保肉身不腐。
我将她藏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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