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芸已经筹划过了,甚至考虑到夏瑾娴的感受,没有要求住去他们家里。
这大概是工作中的李芸吧?做人有分寸,懂得人情世故。
如今这一套被她用在家庭中,倒也和谐。
夏瑾娴道,“需要的话,我为您安排。”
李芸点了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道,“给小宝的百日礼物,奶奶给的,必须收。”
夏瑾娴望了一眼许晏清,许晏清点了点头。
时光偷换,人世变迁,当年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的李主任,如今变成了一位普通的老妇人,夏瑾娴从她手上接过了盒子,微笑同她表示感谢。
过往沉埋,不再提。
小宝倒是跟李芸有缘,李芸要走之前,小宝对着李芸笑,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李芸显然很高兴,抱着小宝逗了一会儿就走了,许晏清想送她,却被她拒绝。
两个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夏瑾娴伤感道,“也是可怜。”
许晏清搂着她的腰,问她,“今天买了什么?还要再去逛逛吗?”
知道他是为了开解自己,夏瑾娴笑了笑,却表示不用了,晚餐吃得好,倒是可以去散个步。
两个人又推了婴儿车去流经这座古城的河边散步。
两岸,灯火璀璨,小宝一边嗦着手指头,一边翘着脚,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但夜晚依然寒冷。
月嫂阿姨把婴儿车的防风罩放了下来,免得小宝吹风。
悠然地在河畔景观步道上散步,迎面意外看到了关梓悦和她的先生,也是推着婴儿车,跟着阿姨。
许久不见,关梓悦还是那么活泼,看到他俩过来,故作夸张地弯腰鞠躬道,“许书记好!”
许晏清微笑点头道,“关处长好。”
关梓悦这已经是二胎了,身边还跟着个打扮十分漂亮的女孩儿,是他们家大宝。
关梓悦对大宝道,“叫叔叔阿姨好。”
大宝很乖巧,叫了一声,神态从容大方,夏瑾娴笑问,“怎么会来这里?”
关梓悦道,“不提了,自从带着大宝住了一次酒店,每到周末都要住酒店,这不是周末两天,出来周边游么?我们就住在前面的万豪。”
夏瑾娴道,“早知如此,我为你安排啊。”
关梓悦却道,“哪里需要麻烦你,先前还在跟我先生说,你虽然在这里做领导,我却不好意思打扰你呢。”
夏瑾娴想着当初初到管委会的时候,关梓悦对她的关怀照顾,便道,“等明年春天,我专程为你安排,你可不能拒绝。”
关梓悦家的大宝看到了夏瑾娴家的小宝,好奇地凑过来看。
夏瑾娴问,“你家大宝已经读小学了吧?”
关梓悦应道,“是呀。”
时光,真是快啊。
关梓悦家的二宝都比他家大宝大了一岁,可见,他们蹉跎了多少时光,但,还是不悔。
两边道别,许晏清揽着夏瑾娴,又走了一段,他忽而道,“小娴,我宁愿老来得子,也不愿凑合余生。”
两个人相对而立,河畔的风渐渐大了些,将夏瑾娴的长发吹乱,她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让自己心动的气息,应了一声。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幸福,夏瑾娴生完孩子休完产假回去上班。
过了一年多,上面建设局局长被调走了,去了长三角一体化建设专项机构。
夏瑾娴后来才知,那是许晏清推荐的。
但许晏清怕别人认为他是给夏瑾娴铺路,从来没有提起过。
那位局长对夏瑾娴一直很关照,有了这个机会,后来提副厅十分顺利,但这都是后话了。
局长走后,省委建设厅的沈厅长推荐了夏瑾娴,加上许晏清还是省委常委,于是夏瑾娴顺利地提了局长。
夏瑾娴根本也无所谓这些,她从不为职级费心。
夏瑾娴提了局长之后,依然埋头工作,认真努力。
建设局是朝南坐的部门,权力也很大,她管着这么个实权部门,其实压力也不小。
局里几个小小的科长,手上掌握着几亿的项目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越是这种岗位,领导越是不放心的,她虽一介女子,但管着全市的重大工程,刚开始,局里也是流言纷纷。
但夏瑾娴管人可是把好手,她一手戒尺,一手糖,把那几个老科长收拾得服服帖帖。
也就是一招杀鸡儆猴,让下面的科长知道了这位局长可不是好惹的。
许晏清这天给沈厅长打电话表示,“你也是不把我的夫人当女子。”
沈厅长很厚颜道,“感谢许书记对建设条线工作的支持。”
面对如此损友,许晏清还能说什么?
过了半年,夏瑾娴工作上越发的轻车熟路之后,某日,许书记居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问他能否请他家夫人通融一个项目的工可事项。
原来是他家夫人把这家企业的建设工程给叫停工了,还要叫去约谈,这牵涉到对方在明州市的重大项目,如果罚单一开,他们这里的项目审批也会有影响。
许晏清也是哭笑不得,回家问了夫人,夫人表示,“公事公办,复工可以,但要整改。”
同时夏瑾娴还道,“安全生产无小事,明州市的经济发展重要,还是安全稳定重要,许书记,这就看你如何平衡啦?”
如此铁面无私,也是让许书记无语凝噎,他表示,“夫人,重大工程,高抬贵手。”
然而公事归公事,私事是私事,私下里,夏瑾娴还是帮忙牵了线,帮对方减免了部分罚金,但是整改要求却更高了,对方一日在省里遇到许书记,表示对许夫人也是服气的。
许晏清问夏瑾娴,“如今手段怎么这么高超?”
夏瑾娴坐在藤椅上一边晃悠一边看书道,“名师出高徒呀。”
名师许晏清捏了捏她的鼻子,刚要抱她,小宝就冲过来拉开许晏清道,“妈妈是宝宝的,你不要碰。”
夏瑾娴看着许晏清皱眉嫌弃自家儿子的样子,大笑不已。
悠然地晃着藤椅,看许晏清将自家儿子举在半空中不肯放下来,吓得哇哇大叫。
前世情人,今世爱人都在身边,夏瑾娴只觉得满足。
所以,当她过年的时候接到夏甫农的电话,居然连本能的惧怕也所剩无几了。
反正每年节庆,夏瑾娴都会给夏甫农打钱的,多也不多,不过是5000元一次,一年累计,也将近三万多。
这天是初五,夏瑾娴跟着许晏清在静海玩,许晏清的好友们也都拖家带口,带着孩子们在野生动物园喂养小动物。
接到夏甫农电话,夏瑾娴才知道,自己父亲被那个后来上位的女人骗了,孩子不是他的,而那女人还在外面偷人,最后被他发现了,他将人打了一顿,现在在看守所里。
夏瑾娴也是叹息,想来父亲这一生,也是可悲的。
夏瑾娴现在人脉广,自己找了公安的朋友,都不用假借许书记之手。
又请凌潭清安排了律师,去保释夏甫农。
夏甫农经过这件事的打击,忽然像回光返照一般,又想念起夏瑾娴的好来,问她现在怎么样,还问她什么时候去拜年。
夏瑾娴跟许晏清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坦率告知夏甫农,自己和许晏清结了婚,孩子也三岁了的事情。
去夏甫农家里那天,有点下小雨,许晏清帮夏瑾娴打着伞。
夏瑾娴抱着小宝,一家三口上了夏甫农家里,空空荡荡的房子,还有已经快七十岁的父亲,这一刻,夏瑾娴也有些触动。
人生苦短,时光不复。
夏甫农已经提前从电话里得知了她的婚事,也得知她跟许晏清结婚有孩子的事情了。
他如今也老了,脾气虽然还是古怪,但看到小宝的时候,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坏脾气。
虽然怪话牢骚不断,不时的数落埋怨,却再也不敢对夏瑾娴动手了。
岁月催人老,也将人的戾气给磨没了。
小宝与夏甫农不熟悉,他很怕夏甫农,随便他怎么塞钱给东西讨好,小宝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夏瑾娴身后。
最后夏甫农有些生气了,哼了一声道,“都是你们给教坏了。”
许晏清抱起了小宝,小宝抱着爸爸的脖子,不想看夏甫农。
夏瑾娴叹了口气道,“你有需要就说,缺钱了,我可以给你。”
夏甫农道,“当然,你偷偷摸摸嫁给他,我连彩礼都没收到过!”
夏瑾娴看着他,不愿意再跟他多说。
实在想不到,自己的父亲最后会变成这样,一个人永远不去反思自己,日子注定只能越过越糟了,这又要怨谁?
反正俞陵那边,夏瑾娴没有邀请过夏甫农,也不想邀请他去。
逢年过节,如果夏甫农愿意,她就带小宝来看看,无非就是这样了。
又一年三月的时候,许晏清的父亲出狱了,许晏清陪着母亲李芸去接,过了几天,许文彬就给许晏清来电问,是否可以去他们家看小宝。
小宝已经上幼儿园了,许晏清问了夏瑾娴,夏瑾娴表示没问题,晚上还约在外面一家饭店一起吃饭。
许文彬当年是多么风流的一个人,而今穿着一件Polo衫,与普通的老人无异,只是气质上,还是能看出曾经身居高位的模样。
但是五年的牢狱生活,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再不是当年那位高高在上的许总了。
他眼角的鱼尾纹皱起,却对着小宝露出慈爱的样子。
小宝如今越发的调皮了,吃饭的时候也不乖。
许晏清是要给他做规矩的,许文彬却劝道,“算了,还是个孩子。”
许晏清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对小宝,还是坚持让他自己好好吃饭。
夏瑾娴就在一旁陪着,当年的恩怨都散去了,如今只是一家人平静的相处。
许文彬突然道,“小夏,当年你父亲被辞退的事情,真的不是我的授意,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时候,为了让夏瑾娴离开许晏清,许文彬和李芸用尽了手段,夏瑾娴倒也是一直以为,当时把她父亲辞退了,是许文彬下的命令。
但其实到了如今,谁下的命令,真的不重要了。
夏瑾娴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我并没有记恨您。”
许文彬松了口气,笑得有些讨好。
许晏清只是淡淡看着,什么都不说。
如今,李芸和许文彬两个人,做了半世怨偶,没想到到老来,居然和解了,如今真的是一对老伴的样子。
许晏清结束了家宴,开车的时候对夏瑾娴道,“其实当年我父母也算是自由恋爱,只是后来,权力改变了他们。”
而今铅华褪尽,又念起了旧情。
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又过了一年多,许晏清有一天回来接了个电话,是即将退休的孙部长。
许晏清这些年在明州市动作不少,经济发展引擎已经启动,政绩卓然,政声颇着,所以上面想让他回京城。
夏瑾娴在沙发上陪着小宝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她听许晏清对电话那头的孙部长道,“我需要跟爱人商量一下。”
等他挂了电话,夏瑾娴问他,“是又要调动工作吗?”
许晏清嗯了一声问,“这次你会跟我走吗?”
夏瑾娴应道,“当然,有你的地方才有家。”
许晏清抱着她亲吻道,“可是这样你就要调动了,真的可以吗?而且我上去,也不过是去研究室写写文章。”
夏瑾娴搂住他的脖子回吻道,“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
许晏清望着她,笑得温柔。
小宝在一旁拉着爸爸道,“妈妈是宝宝的。”
夏瑾娴噗嗤一笑,点了点小宝的头,许晏清去回电,过了没几天,调令就来了。
不少原来国投部的同事打来电话,欢迎他荣归。
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的朋友,经年又见。
夏瑾娴过了两个月,在暑假的时候,带着小宝,拖着行李,奔赴京城。
每一次她的离开,总是让不少朋友同事舍不得,但她豁达,说着山水有相逢,携着小宝,毫无半点犹豫地跟着许晏清去了京城。
帮她安排的岗位是档案局的一个处长职位,说来也就是个打杂的。
在帝都,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是个官,许晏清这样的,也都不算事儿。
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晏清问她,“你不会后悔吗?”
夏瑾娴笑道,“钱多事少离家近,多少人的梦想呢。”
许晏清看着她温柔的模样,心中只有无尽的爱意。
此心安处是吾乡。
秋日天晴,云淡风轻,天空高远而辽阔。
小宝被送去上绘画班,许晏清和夏瑾娴都有时间,许晏清问,“要不要去玉潭公园走一圈?”
夏瑾娴应声说好。
两个人执手相牵,沿着许晏清曾经每日下班都要经过的玉潭南路走,夏瑾娴觉得这条路到头有些眼熟。
许晏清道,“我原来的公寓就在这里前面。”
夏瑾娴这才记起,曾经,她提着行李来京城找他的情形,她道,“我来找过你,出租车沿着这条路开过,可惜你已经搬走,结婚了。”
许晏清捏了捏她的手,对她道,“那时候以为人生没有希望了,所以想你的时候,就一个人走走公园,想念想念你。”
然而最终,命运给了这般美好的安排,让他们还可以携手,共赏此处的景色。
沿着花坛拾级而下,两岸的风光旖旎,弱柳迎风,水声清雅。
日光倾泻,京城肃穆的美,让人沉醉。
中堤桥上,游人如织。
两个人走在人群之中,看北平秋日的无限风光,就是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公园里一处角落,有许多老人聚集在一起跳交谊舞,音响喇叭里,放着一曲《送别》: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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