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兰萦山脚下的阁楼已经吹了烛光,夜明珠也没留一盏。楼旁的莲花低垂着,原本的寒夜不知在某一刻暖了起来,水汽凝成露水滚入莲叶。湖中的三生鱼散发着幽冷的蓝光在今夜微微升高的水温中显得略微不安。
阁楼的床榻间,林若萱和贺兰绪并躺着,两人里衣的腰带完整,灯烛已熄,仰面朝着漆黑的天花板。
分明盖的是同一床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却肩不靠肩,头不并头,被子中间被压的死死的,其余部分也随着线条僵硬地勾嵌出两个人形。
“在修炼吗?”忽然,贺兰绪出声道。
“啊……啊。”林若萱从鼻腔中发出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前一个似乎是在思考,后一个应该是肯定。
因为这时林若萱才发现,她不经意间,似乎动用了不少火元素……
贺兰绪又问:“小九在哪?”
不假思索,林若萱道:“她不会这时来找我的。”
“嗯。”贺兰绪在黑暗中发出一个音,两人又很快沉寂下去。
自从仙泽大会后,仙界稳定的很快,随即不久,贺兰绪就公布了清重的所作所为,缠绕在仙主之位上的信仰也经过了一段时日的摇摆不定。
各方仙尊对于此事皆是不满,都跟他说了不要公布出去了,看吧,闹出了好一阵风波,不过嘛……好歹还是安定下来了,主动坦明虽然有风险,但总比日后被人挖出来的好。
而在那之后,林若萱也回了悬天阙,她是悬天阙的仙尊,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留在天谕山,赤明等人也交给她不少事,她这个新晋仙尊,总要在众人面前露露头的。
平日里两人一直用他们的小铜镜联系,这东西原本是战场上用的,现在没有了魔族威胁,那些东西也都被神炼山回收了,算得上是天价之物。
不过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自然就不用上交了。只是他们两也总不能总是光明正大的去窜门。等仙界稳定,又是几十年过去,林若萱终于得了空,就称自己云游去了。
在外面真正的逍遥了几年,才想起,她和贺兰绪又不是网恋,她怎么不能去天谕山了?
然后找了个时间,偷偷进了天谕山。
这件事天谕山的几位仙尊都是知道的,来了位仙尊想不知道都难。不过看在林若萱是偷偷过来的,没人知道她的行踪,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作为道侣,同床共枕这件事,应该是很基础了……
不过这时候贺兰绪开口,林若萱忽然发现,不太对啊,她要睡觉是因为她懒得修炼,她就算晚上要修炼,那也是睡觉和修炼一起的,既然如此,话又说回来,那道侣一起过夜呢……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忽然又听贺兰绪道:“我们的事,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额……说了。”
林若萱想起那日她在妙玄山上,与众人说此事的情景。
当时整整一屋子的人都古怪地望着她,她师父,她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几位她熟悉的师兄师伯都愣住了,都给林若萱搞糊涂了,他们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不就是在一起了吗?有这么惊世骇俗吗?一群人真是大惊小怪。
就在这时褚尚道:“你们难道不是从妙元界的时候,就结成道侣了吗?我们都以为,你们是没公开罢了。”
林若萱:“……”
原来妙元界的那些传闻,真不是空穴来风……
贺兰绪侧了身子,一只手穿过被子牵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到了中间。
林若萱只是不习惯,但并不排斥,想了想,她也朝贺兰绪挪了一点点,几乎是要贴到他胸口去。
虽然是黑夜,但两个人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神识之下,连睫毛的颤动,垂落眼皮下瞳孔的转动都逃不开,然而两个人却又都未正面瞧着对方。
林若萱真就要翻身,带着一丝期待贴上去,但贺兰绪却又贴了过来,将她挤了挤,推着她面向了另一边。随即他的胸膛便贴住了她的后背,林若萱回头时,他已经用手揽住了她的腰,两人又贴紧了一些。
林若萱不由笑,“怎么不正面抱着?”
贺兰绪用下巴抵着她的发,听她问话,又把她抱紧了些,脑袋埋进她的后颈。
“我想慢慢来。”
正面能感受到的东西,定然是比后背多的,但其实,就算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林若萱也没有反驳,就这么一动不动一会,贺兰绪手上的力气终于松了些,他正要收回手,林若萱又拽住了,她道:“可以再抱久一点。”
贺兰绪在她身后勾起了一点唇角,林若萱只听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就不动了。
林若萱忽然觉得,他蛮乖,便想回头看看他的脸,她回头的时候,贺兰绪的唇刚好贴在她的眼角上。
这一下贺兰绪似乎措手不及,他低头看林若萱时,林若萱也正抬眼看他。
贺兰绪顿时挪开了眼,嘴角又不禁上扬一点,林若萱看着他那玉般温润的脸庞,又有些红晕的耳尖,从未觉得他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如此有意思过。
“有什么好羞的?”
不错,贺兰绪这一点点表情,在林若萱看来就是害羞了。
“没有。”贺兰绪一下将勾起的嘴角沉了下午,过了片刻,他换了话题:“不睡吗?”
“我想何时睡就何时睡。”林若萱笑道,“你是何时发现,心悦于我的?”
既然林若萱这么问,贺兰绪还真就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在丹穴山的时候。”
那是他们第一次长时间分离,几乎不知晓对方的所有情况,又恍然间毫无准备的相遇。
“那你呢?”贺兰绪又问,“怎么又幡然醒悟了?”
这话好像是在说她之前就糊里糊涂……不过他既然是那时候才这么想的,只能说,她师父师伯都是空穴来风,那时候他们俩准是没有那么明显的。
林若萱道:“不知道啊,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当时就是想……不想你就那样走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呀。”
那日在仙泽大会上他若是真的转身走了,她当真会后悔的。
不过她这么说,贺兰绪好似又有些不悦,他不悦地时候,总是会垂一点睫毛,语气也稍稍有变,这些年,就算很少见面,透过一面铜镜,林若萱也已经越发的能够察觉到他的这些情绪了。
他道:“那这么说,你只是觉得,还行?跟我做道侣也不错?”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若萱又笑,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确定关系后,她脑补太多,总觉得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就是有点委屈。
于是她将他的手牵了上来,笑道:“我重说,整个仙界,我只想跟你做道侣,从妙元界到现在,都希望你在我身边。”
然而这话似乎没什么作用,贺兰绪反而嘟囔道:“你希望好的人,在你身边的人多了去了,我怎知我是不是跟彦藏孟承渊他们一样?”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小心思,如今细细听来他的语气语调,林若萱当真是心里发痒,不过想想,或许从前,他也是有这么多心思的。
“一样也不一样啊。”林若萱说着又朝他挤了挤,“我有两个师父,两个师兄,一个师妹,但道侣是只有一个的,我只想跟你做道侣啊。”
之前分明都是贺兰绪主动贴上来的,在林若萱稍微主动一些后,他却反而有些无措。
他的主动,是试探,是深思熟虑,是无法忍耐稍稍露出来的那一点情动,他习惯了当林若萱不知情时,露出那般从容不在意的神情,每次期待着她能说出或做出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但当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时,他都会缓缓松口气。
从前,他怕贸然说出扰了一汪清池的平静,再加上所有事情都仿佛没有尽头的接踵而来,便埋藏在了心底。
而这时她过来一点点,贺兰绪反而又不知如何是好。
林若萱似乎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虽然以前她未曾察觉,但此刻只是稍微回想,就知道了。
她轻轻戳弄贺兰绪的锁骨,反过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当初在妙元界的时候,你不是还牵我的手吗?说什么维系历史,需要维系吗?”
贺兰绪:“……”
这事当时她的分身被唬住了,现在林若萱以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都看了一遍,自然能够发现端倪,妙元界供奉的是她,他就是个搭配的,吃不到什么信仰,哪里需要维系?
当时也不知为何她的分身没有看出来,甚至贺兰绪还叫她的分身不要告诉她,现在想到他刚做了亏心事就立马变脸让她不要告诉自己,她就乐。
贺兰绪当然记得这件事,当时只是想牵一下,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用那般拙劣的话,所以说完就后悔了。
到了此刻,面对林若萱的目光,他无奈依旧只能装作平日里那般不动声色,道:“现在细想来,确实考虑不周罢了……”
是这个借口考虑不周,还是什么不周?
林若萱想问,却又作罢,反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忽然,又听贺兰绪转移了话题:“你当真没有在人界有过道侣?”
“这个我不是说过没有了吗?”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拿着小铜镜传讯的时候,他就问过这个问题了。
于是贺兰绪换了个说法,“素寒在人界就有不少,他每次去,几乎都会遇上。”
林若萱:“……”
“素寒是素寒,我是我。”
似乎仙主也觉得自己问的太多,张了张口,本欲再度追问,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话到了嘴边,就是:“不要紧,我只是觉得,在人界,你身边也应该有很多人,不过我只是想知道,并不是想与那些死人争什么。”
“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人界的经历有这么多的疑问?”
以前他几乎不会过问她的这些事,如今却仿佛从她刚到仙界,再到人界的那一点,他都要扒个干净。
其实贺兰绪也不知为何,以前他不想问的,问过一次后,却又更想知道,于是就有了更多的问题。
他右手轻轻揽住林若萱,指尖捏着她的一缕发,顺势在她额间亲了一下,道:“或许是因为,三万六千五百年,实在是太久了。”
林若萱笑了笑,是啊,虽然众人依旧是按照仙界的时间算的年龄,但其实,她本身已经活了三万年以上了。
贺兰绪把林若萱搂紧怀里,又向是要自己缩到她怀里。
忽然又听林若萱问:“那你呢?你活了这么久,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仙主了,你那般骄傲的人,就因为曾经在大觉寺待过,就不近女色?六根不净,却唯独遵守这一条?”
贺兰绪认真道:“其实不然,虽然有关系,但还是与我的大道有关,虽然我不像前人那般脱身因果之外,但我也一度认为,不可有后嗣这种存在,因为,后嗣乃是我因果的延续,这点因果的延续,能改变的东西,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作为因果,理应将这种东西排除在外。”
“现在你想通了?”林若萱道。
贺兰绪情深地望着她,眼如秋水,捻住了她的发丝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笑道:“早就想通了。”
林若萱也莫名喜欢他怀中的这一点温度,又抬头同他一吻。
上一次相拥,还是他们在仙泽大会的后面,众人在前方殿堂广场推杯换盏,共庆仙界,他们相隔了一座宫殿,贪恋红尘。
这时候与那时候似乎没什么不同,这种能感受到对方与自己一致的心跳,怀着同样心情的贴近,两人都一致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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