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叶落更无声。

*

“那条路一定又冷又黑,阿黎走慢一些,很快那些殉葬的灵魂便会做成灯笼,成片的飞去,为阿黎照亮夜路。”

剑光,猛然炸开。

那些挡住巽泽前路的,无论树木,山石,统统化成劫灰。

*

几日过去,战场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鼠疫是真正的大灾难。

天权军中人心涣散,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那种恐慌直把人心中仅存的希望击碎。

鼠疫的源头被找了出来,是两只火光兽,它们带着疫病,带着被紫貂抓破皮流着的血爬过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饮水,它们被士兵挫骨扬灰而死。

但那些粮食都不能吃了,饮水也不能喝了,他们生存的根本被彻底断了。

还没有被传染的士兵忍着饥渴,带着残忍的绝望只想回到天权的家,他们不顾上级的命令开始了反抗,开始撤退,开始做着逃兵,撤向天权昱照山。

可还没逃到关隘,他们便看到一排排人头被旗帜高高的挑起,鲜血淋漓的宣誓着旗帜代表的主权。

不是玄武旗帜,是穷奇图腾的旗帜,琉璃王族的代表。

穷奇展翅而飞,搏人而噬。

人头里,是执明派去王城传达命令的那群斥候和守护关隘的兄弟们。

他们都被斩杀殆尽,被琉璃挂在旗帜上,宣誓着天权王城已被琉璃取代。

士兵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子兑已率领一队精兵冲了出来,他们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像羊群一样成片的死不瞑目。

*

瑶光军营前进十五里,煮起了粥,挂起了降着有解药有吃喝的招降旗。

摧残着天权所有人的意志。

解药是北风带来的,火光兽流蹿的疫病,早在三年前,巽泽就已研制出了解药。

疫病最能祸乱军心,是让敌方投降的最佳最快速的取胜之道。

粥的香味飘去十里,冲击着天权病患士兵的肺腑,他们忍受着病魔的折磨,忍受着饥渴,忍受着一日又一日至味的勾引,终于安耐不住,管不了什么国主,什么军令,什么死不投降的誓言。

他们只想活命。

他们一群又一群,向瑶光阵营举起白旗,只求给他们粥喝,给他们药吃,降了瑶光誓死也会为瑶光效命。

但就在北风萧然准备分发解药的时候。

一道剑光,曳地而出,斩断天际。

令所有粥食变成秽土,所有解药化为尘埃,所有天权兵存活的希望就此破灭。

北风看到巽泽,正自奇怪,因为以粥和解药引诱天权投降的命令正是阁主之前下达的,那时他的原则,还不是赶尽杀绝。

为何突然将希望斩为飞灰?将降着推向死亡?

但下一刻,他便跪了下去,瑶光所有士兵都跪了下去。

他们跪的是国主,跪的是慕容黎的苍白,哭泣的是瑶光的辉煌。

他们也有了斩尽杀绝的冲动,斩尽敌军,是热血,是复仇。

*

十里战场,静得人心浮动。

天,清得如此可怕。

*

第一次,瑶光士兵杀人杀到手软,杀到厌恶,杀到累,杀到复着仇,却看不到一丝光明。

身上沾满的是热血,脸上流的是冷泪。

*

突然,一个笑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大笑。

执明看到慕容黎尸体的时候,大概呆了片刻,然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笑:“你将孤独的活在人世间,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你将生生世世忍受这种分离的割裂之苦,天下第一又怎样,你杀戮太多,天谴来得如此之快,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慕容黎,从一开始就是你选错了,你若跟了本王,何至于落得客死他乡的结局,你后不后悔?你如今是不是死不瞑目……”

他之前是发疯,现在竟然有了快意,因为只要让这个人悲痛,他就快乐,哪怕付出慕容黎的生命。

慕容黎,他死了吗?他是慕容黎,他怎么会死?

执明发了疯的狰狞大笑,笑到泪流满面,笑到不知道是痛苦多些还是快意多些。

笑到最后,他也不知道他心中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

谁让那场册封授印大典,抽着他的神髓,让他痛到心如刀绞。

谁让他们的欢声将他拉入地狱。

谁让他慕容黎……慕容离……阿离……

“聒噪,吵到了阿黎。”

巽泽指尖隔空一弹。

执明突然觉得喉咙被抽紧,他才用手捂住了喉根,痛彻神髓的疼痛猛然遍布了全身,而舌根处的疼痛犹为剧烈。

一簇鲜血蓬散,他的整条舌头被硬生生的拔了出来,瞬间被剑气斩为千万肉片,碎在执明眼前。

迟钝了那么一秒,撕心裂肺的痛才让执明生不如死,双手条件反射般的只知道接住口中流出的血,然后抱住了头,滚在地上,撕裂般的哀嚎。

再也嚎不出一个字。

没有一个天权士兵敢上前,他们看着巽泽抱着慕容黎一步步走来,吓得心胆俱裂,一步步后退着。

他们的脚早已不听使唤,才退出两三步,便软在地上,连爬都爬不出去。

一如待宰的羔羊。

子兑驰马而来,草原的狼族,竟也被这一幕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他猛然勒紧缰绳,也不敢上前一步。

巽泽驻足,目光遥望子兑:“你来做什么?”

子兑心胆俱裂,勉强定了定心神:“仙君说,这人由我来杀,我遵命而来。”

是的,巽泽那时说,执明由子兑来杀。

那是因为有慕容黎,他不会亲自动手。

但是现在。

巽泽目光收回,看着怀中的慕容黎,声音一转而特别温柔:“阿黎,应该也想看他遭受报应的样子。”

他没有给子兑回话,抱着慕容黎飞上了那座九丈七尺的高台,又在给慕容黎源源不断输送仙气养着身体。

子兑没有得到回答,不敢擅自做主,也不敢离去,只是走到痛嚎的执明面前,用一句话击溃他所有的意志:“王城里的那把龙椅,本王坐得很舒服,那些子民和朝臣,做着徒劳抵抗的,都杀了。天权已改琉璃,你欠子煜的债,是该收回了。”

执明痛嚎的身躯顿了顿。

子兑讥讽:“亡国之君,是没有尊严的。”

王城的覆灭,让执明撕裂着悲痛,撕裂着绝望,也想撕裂子兑。

但他连子兑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挣扎着狂嘶几声,终于血脉冲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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