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萦荡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巨响,仿佛有物转动发出的擦掠声音,呼霍旋振,持续不息。但却看不清楚,只觉雾穹间光影晃曳,异样烟气弥漫,遮覆星光难辨。

蚊样家伙帮着拉住牛车之时,其畔的花白胡须同伴捧着盒子不安地乱望道:“从这里分辨不出所处方位,不过看样子似比‘古神年代’还早,因为那些巨塔的形状迥异于咱们曾到‘青铜古境’附近见过的影廓式样……”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询:“我识得那是古图描述中所谓‘通天塔’最古老的样子,咱们如何突然在这里?”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投觑道:“舅舅,我觉得好像着了道儿了。听说城外那些远道而来的东方人当中,便有巫师会玩魔法……”

有乐伸扇拍打道:“这不是你以为的魔法,无非时空转换之术,不小心穿越过来而已。”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惊疑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纵横术’?我早就听闻苏拉身边的老人说,他会纵横古今之术,此前只道多半又属无稽之谈,不料竟然果真有人会玩这手……”有乐摇扇说道:“他哪里会什么‘纵横术’,纯属‘神吹’,把你们唬弄住。”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低言道:“皮索尼斯说苏拉不全是唬人而已。据苏拉在书中描述,他亲眼看见埃及出现女法老,她身边有个很厉害的光头祭师被木乃伊里渗溢出来的异样气息侵附入体之后,现出了两河古域传说中‘死圣’的模样……”信孝攀在车边听得眼睛不觉睁大,与光头圆脸胖子不约而同地流露悚意之时,有乐啧出一声,拿扇敲打道:“他不可能亲眼看见。我们早就把他带去罗马丢回他家里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埃及,赶逢小光头当上‘女法老’之时?”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询:“谁当上‘法老’了,这个光头胖妞吗?”

光头圆脸胖子忙道:“没有,我又不是女人。”蚊样家伙催促道:“别多话,赶紧帮忙推车走。”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着车问:“往哪个方向?眼前越发昏天黑地,间隔稍远点儿就看不清路……”长利在旁憨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乐伸扇拍头,说道:“我们跑到了更早以前,他怎么会认识?”长利捂额悄语:“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记得曾经借钱给我们买东西了?”信孝忙掩其嘴,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惑瞅道:“你们是哪儿的旅行团呀?我一向不怎么会辨认清楚别人的模样,尤其东方面孔好像都差不多。讨债时认错人挨打是常有之事……”

蚊样家伙又催促大伙儿帮着推车,其畔的花白胡须同伴捧着盒子转望道:“尽快离开此处,我总算看明白。烟雾中有东西在改造大地,前边山陵翻覆,溅土扬灰,乱石就要飞撒过来了。”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而觑,问道:“他是谁呀?看上去透着说不出的面熟……”信孝不顾有乐挥扇拍打,迳直闻茄告知:“他是皮索尼斯的侄儿,正式的名字很长,简称小皮索。日后成为安东尼与埃及艳后的亲信,托勒密王朝的天文与考古以及博物学铺路人……”

“怪不得瞅似面熟,”浓眉大眼之人搂鸭唏嘘道,“皮索尼斯、皮索吉翁这几伙‘皮家’的人差不多都长这样子。他们跟埃及人往来密切已有多个世代,我从前常到他家的铺面拿订购的精品莎草纸回来写诗……”

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点头称然:“莎草纸,是古埃及人给世界文明薪火传承的贡献。”浓眉大眼之人拿碗里的盐泡青果喂鸭,随即询问:“你捧的那两盒是何物,瞅似精品,莫非包装有上好的莎草纸?”小皮索捧盒告知:“里面有两个精致的天外来客遗骸。你要不要看其模样?”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冷哼一声:“世上没有天外来客。”转身闷坐,不再理睬。

长利憨问:“他是谁呀?看上去既倔又跩的样子……”

“恺撒的死敌当然跩,”信孝闻茄告知,“他就是小加图。元老院最强硬的‘好人派’铁杆……”

有乐伸扇拍打道:“别再多扯这些后话,以及相关名字。赶快下来帮忙推车,不然那些漫山遍野施工扬洒的土石就要铺天盖地地泼撒近了!”信孝忙拉长利下来帮着推拉大车,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扬鞭惑问:“那些是谁呀?他们为何跑来这片山岳一带捣腾……”

“想是远古最早那几拨所谓‘先民’,”小皮索捧盒兴嗟,“他们大概刚搬迁至此,忙于折腾改造这片新世界,以便使之变成更为适宜居住繁衍。不料终因毕竟‘水土不服’,抑或另有别的原委所致,竟在不久陷入蹊跷灭绝的厄境……”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坐望前方,低哼道:“水土不服,这种事情是难免的。不少来自东方的好物,移植到西边竟栽种难以成活。我在自家院内种过不少,可惜全皆死掉。”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探问:“碗里那些盐腌之果好不好吃?”浓眉大眼之人伸碗,微瞥道:“自酿的苦果,想知滋味,就自己拿一枚,细加品尝。”

小皮索拿了一颗分给我尝,随即自含一枚入口,捧盒呈递道:“想不想看‘天外来客’长啥样?”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忿然道:“世上哪有天外来客?”转头闷坐,不再搭理。

有乐皱着脸问:“他弄的橄榄味道怎么样?”我噙在口里,品尝道:“要慢慢啜才品味得出苦中有甜,而且酸涩……”有乐摇扇说道:“以前我试过放一枚到茶水里泡出来的滋味,初尝似不咋样。”信孝低言道:“据闻小加图最后决意自尽的时候,便取一枚含于嘴内……”没等说完,有乐抬扇拍脸,啧然道:“不要再扯这些后话,以免给他听到……”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转觑道:“想不想听我赋得一诗?”小皮索点了点头,随即在旁抱盒揭盖察看道:“让这一对‘世外异客’也听听你吟咏的千古绝句……”浓眉大眼之人双目睁圆,随即愤然道:“哪有什么‘世外异客’?”转身闷坐,不再作声。

头顶上方忽飕一响,夜空有物疾移而过,引得众皆仰脖惊望。信孝手里茄子坠落,忙又拾起,颤闻着说道:“好像有一面遮天巨影从我们头顶划掠而过,未待看清,便已悄然转覆远峦一带的黑暗天际。不知究竟是什么……”

浓眉大眼之人搂鸭张望道:“从这里远远看去,通天塔那边似很热闹……”我们纷纷转瞅,忽听一声巨哮,从烟雾弥漫之间倏传骤近。

“快跑,”蚊样家伙顷似省觉一事不妙,陡为变色道,“那些巨物不是你以为的‘通天塔’。”

雾中炽光闪耀扫曳来回,灰霾明暗之间,信孝拉长镜筒乱瞧道:“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的三根支柱,直伸天穹,似会上下抽拔旋钻,甚至移动无定。看样子要转过来这边了!”

小皮索亦拿镜筒转瞅道:“那些巨柱从天而降,似在捣击地面,杵来杵去,砸出深坑。”蚊样家伙催促道:“别再停耽多看,咱们赶紧离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甩鞭叫苦道:“下坡这里很暗,看不清路,该往那边走呢?”

“这里没有路,”浓眉大眼之人抱鸭仰觑道,“漫天嘁嘁喳喳不知什么东西蜂拥而过……”

信孝拿镜筒细觑道:“许多有翅膀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往巨塔那边聚拢麋集,越围越多,似要爬满上面。咦,你们有没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好像众声诵念经文法咒般的声音一阵一阵纷相交汇……”有乐在车旁苦恼道:“我只听见巨大而沉闷的声音嗡嗡作响,在耳边越发嘈杂不休。你看连拉车的牛也受不了,拿角差点儿顶撞到我……”

蚊样家伙催促道:“那些一波一波交融冲涌的声音似能侵心扰神,连牛也不胜其烦。帮忙拉住它,别让其乱跑。咱们须得避离此地越远越好,可惜没找到可撞的东西,我委实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

眼见密集的翼影纷聚拢合,巨塔形态显然有变,小皮索捧盒惊眺道:“糟糕,莫非我们来的不是更早的时候……”

长利憨问:“为什么整辆牛车也跟过来了?”

“因为我拉着鞭梢,”恒兴的话声从另一边传来,“另一只手扯住有乐的后衣领子。让谁从旁推搡,先前便一起撞过来。”

“幸好没把你带丢,”有乐讶望道,“为何你的声音似含痛楚?”

恒兴忍疼说道:“先前我扶着向老二,给挤到墙角被牛的前蹄踩到脚了。快找个消停的去处,让我好生包扎一下。”信孝闻茄探问:“向匡怎么了?”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在车畔点着烟花,照耀给我们看,说道:“他好像受伤了。”向匡低哼道:“伤势不打紧。你们要小心看路,前边有一片坳陷之谷,别赶车摸黑掉下去。”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抬起烟花从斜坡上照觑道:“这里很高!”浓眉大眼之人抱鸭转瞧道:“这个小孩儿很可爱,刚才从哪处冒出来点亮我们眼前的去路充满坎坷……”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拿烟花照烁道:“岂止坎坷,你的车搞不好要掉坑了。”

“我早便想到此去塞浦路斯料必道路崎岖,”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兴叹,“原也不足为奇。为此特地准备了一首长诗,聊以抒表明知行路艰难,仍要严加整饰吏治的愿景……”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忙劝阻道:“舅舅,先别吟诗了。你快下去帮忙一起推,让我转辔避坑,免得滑堕下去……”长利憨问:“你舅舅为什么看样子比你大不了多少岁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坐在车前郁闷道:“他比我大十岁。不知修炼什么妖术,看上去还很嫩,对吧?”

有乐摇扇说道:“修心养性哪靠什么妖术?所谓‘驻颜有方’这类事情给你们这些小辈说再多也不会明白的,你看信孝的头发比我脱落还早,将来势必提前稀疏谢顶,不得不以‘月代头’这种难看的边缘发型加以掩饰……”信孝以特有的丹凤眼瞄他脑袋,闻茄反诘:“你哪有头发可炫耀?”有乐伸扇拍我脑袋,懊恼道:“这是因为先前被她亲戚‘梅雪居士’也就是穴山梅雪那厮剃秃了,你们以后要小心此君特别爱剃人毛发,就连她也……”我难免郁闷道:“别再扯这茬儿了。赶快找路离开此处,去寻信雄和我家翁他们……”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前转询:“他是你们长辈吗?看上去很跩一样……”信孝闻茄回答:“他是我叔叔。整群叔父里最小那个……”有乐一扇拍来,将其茄子打落,啧然道:“不要再好整以暇地唠嗑这些家常,赶快拉小加图一起帮忙推车,好让我以长辈的位份替换上去坐一会儿歇脚,顺便指导你们看路,以免掉坑……”

穿条纹衫的小孩儿又点一根烟花拿在车前照耀道:“跟着亮光走,就不会掉下去。”浓眉大眼之人抱鸭称赞道:“这小孩儿玩火不错。可不可以过户给我,收其为侍僮,顺便教他修炼斯多葛派的门道……”有乐扶他下车,然后上车自坐,摇扇说道:“别想了,一积以后要在泷川城寨群那边学着当家,怎么可能‘过户’给别人?”

信孝拾茄说道:“我们都已被‘过户’给别人当继嗣了,除了有乐以外。我爸爸让他留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就会玩……”有乐从车上拿扇乱打道:“我帮你们管理家乡,放手推行汉相陈平的‘无为之术’让百姓安居乐业、修养生息,谁说我整天无所事事?”长利憨问:“陈平他们去哪里了?”恒兴在车子另一边郁闷道:“跟宗麟公和信包、信照、信澄一起给咱们带丢了。好像还有灌婴,以及张耳、陈馀……”我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信雄和我家翁他们……”

蚊样家伙苦恼道:“何止?我们还把对世界历史有影响的西班牙女王带丢了,至于达芬奇、马千户他们,眼下亦在别处迷失,而不是处于他们各自该在的地方……”信孝闻茄说道:“我觉得似乎还不止这些……”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忍不住又问:“你们是哪儿的旅行团呀?到罗马观光,若是一时缺钱,可以找我预借些用,利息不高……”

有乐摇扇笑谓:“我就料到你要这样说。”长利憨然道:“可我们早就拿过了……”信孝忙掩其嘴,摇头说道:“眼下休提这茬儿。”蚊样家伙点起火褶儿照觑道:“哪一茬,都勿提,以免节外生枝。我不想把世界搞得更乱……”

恒兴从向匡手上接过一支松香火把,点头称然:“这里越来越乱,后边土石纷扬,翻天覆卷渐近,咱们赶快离开为妙。”向匡又拿出一束松枝,伸给穿条纹衫的小孩儿点燃,随即照觑道:“想不到这片坳谷如此巨大,点亮火把才看清楚,原来咱们走了半天,还没转出多远。”信孝闻茄询问:“你哪来的松枝,可不可以给我两根?”向匡从挎袋里掏一枝给他,说道:“我一直随身携带照明之物,因为世路黑暗……”信孝郁闷道:“才给一支?”

有乐忽感不安,在车上转望道:“别点太多火把,当心败露行踪让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信孝点亮一节松柴,拿在手上照路,笑谓:“眼下此地哪有‘别人’?”

“谁说没有?”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遥眺道,“绕过这块大岩石,依稀可见坳谷那边好多火光乱烁,传来厮杀声,掀起沙尘弥扬,看不清楚……”

一支流矢飕至,插在车辙边沿。长利拉着信孝慌避于旁,恒兴提刀拨落又一枚破风飚近之箭,浓眉大眼之人立在车旁拾取来瞧,讶然道:“腓尼基人常用的破空箭?”向匡伸刀架开一杆越空飞戳的投枪,随即惑觑道:“什么名堂?”浓眉大眼之人探臂抄接飞扎而至的枪戈,难抑惊疑道:“除了腓尼基以外,难道下面还有凯尔特人?”

风中呼霍之声大作,骤似漫空而起。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前边惊慌转辔道:“快退回岩壁后边,对面坡麓投来好多剑石……”我们推拥牛车纷往岩壁背后走避,忽觉地面震动,陡壁耸然崛起,状如三角棱锥,刺向夜穹高处。虽已拔地参天,势犹绵延不绝,越升越高,形廓扩展如巨垣亘空,遮罩眼帘。

蚊样家伙猝似省起,叫唤道:“那不是岩壁!咱们快离开这里……”随着脚下倾斜倍剧,众皆纷滑而落。有乐在车上惊呼:“糟了,我们好像在潜伏的巨物上面……”信孝攀在车边悚望道:“它的样子好像巨大如山峦的剑脊龙,或者棘背爬虫之类。不过那些剑棘般耸起的大物出土不久就互相连结如垣,挡掉坳谷下面飞射漫撒的剑石。这东西似会变化多端,转眼便如墙郭一样,然后居中的部位又渐折叠堆垒升高,前后两边收拢汇集,隐隐然仿佛金字塔的形状……”

有乐拉我上车,眼前沙尘弥漫,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驾车滑下斜坡飞驰,众人纷纷跑随其后,一时只顾乱奔,谁也顾不上多看分明。我隐约瞥见厚垣蔽穹,展现古意斑驳的图纹交替层迭,依稀辨识觉似爻象变化。

“震下离上,”向匡在车畔仰目惑瞅道,“像不像‘噬嗑卦’?我没看花了眼罢……”

“懂些‘八卦’有什么了不起?”有乐摇扇说道,“别以为我不晓得,噬嗑的意思就是吃喝,读音和意义与‘吃喝’一样。全卦内容是讲与饮食有关之事,却被你们拿来故弄玄虚。”

浓眉大眼之人捧碗喂鸭,难遣困惑道:“眼前所见所历,无一不是玄虚。观察只是表象,只有深刻的分析和辨证才能明晰一切疑惑和确定行动方向。但我常思哲学的尽头是什么?”

“先验成经,受之以易。”向匡揣摩道,“噬嗑,颐中有物日噬嗑,意分辨也。有分辨有论证,才能微察秋毫而大物不过,故而亨通,可用来断疑难之事。”

蚊样家伙称然:“吃东西则必然要用嘴细嚼慢咽去粗求精,从而才能分化食物获得颐养。论之于世情,只有不断地对事物进行分析和论证才能明晰一切存在的问题和确定行动方向。若能如此,则必合周章,动而明,无物不亨。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和过程具有彼此矛盾和相互排斥的对立倾向。因此要认识世界上一切过程的‘自己运动’。而我们这里所说的噬嗑就是要我们对每一现象作认真分析,要我们象吃东西那样来深深品味和思考,从而才能分析和发现一切问题。表象只能表现为现实,而趋势才能发现一切存在的问题。因此若要发现和了解产生的原由就得深入到实际中去认真思考和分析,若要发现和存在的一切问题就得深入社会意识。啃噬着肤廓就会让人透不过气来,虽无咎但总难攻克一切存在的问题,这就叫‘乘刚也。’”

长利憨问:“我不明白你们一边跑路一边在说什么,奇怪的是那些庞然大物为何好像没留意到咱们跑开?”

“难道你想让那些巨物留意吗?”有乐拿扇拍打道,“或许它只是不屑于在意咱们这些小跳蚤而已。毕竟眼下面临更厉害的大敌,你看天上有一条红龙翻飞而现……”

长利捂头惊望道:“那条‘大红龙’怎么又来了?”蚊样家伙仰觑变色道:“不是它又来,其实是我们又穿越来这里了。”我抬眸瞧见一条滚滚飞腾的赤焰,曳划雾穹如惊龙越空,渐临渐近。

小皮索捧着盒子催促道:“快跑,不然恐怕要爆作一团!”信孝颤茄惶问:“往哪边跑?周围似没东西可撞……”

前边有个粗汉抡板凳叫唤道:“快奔过来这儿,后面有东西追……”有乐讶瞧道:“咦,怎么在这里遇到他?”

光头圆脸胖子上前探觑道:“快跑去,他那边有迷雾,瞅似青光漾闪的那种……”恒兴忽觉脊后寒凛,攥刀悚转道:“恐怕赶不及,有东西追近了!”

我猝感腕间搐疼骤剧,抬看朱痕形态有异,随即颈项一紧,惊欲转顾之时,沙丘一隅有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出言提醒道:“不要转头。你们后边悄临之影恐怕与古神传说所谓‘夺魄三王’有关,它要拿回东西。”

有乐伸扇拍在恒兴脸上,随即悄谓:“赶快跑,都别回头看。试试用它想要的东西,看能不能将其打走?”我向后甩腕,手被箍住,耳后传来“喀、喀、喀”的声音,仿佛晦暗之中有物磨牙。我低眸掠瞥,地面森然覆投之影硕大。难辨是何形状,其态竟似刹那间变化无定。

向匡挥刀欲撩,忽似顷遭雷电殛击,身前炽芒霹闪。我勉力发出盾谶帮他挡掉,瞥见臂腕自脱掣箍,手上有物变化形态,形若一管重械机括,装置复杂难状。我难免心感讶异:“这是什么?”有乐在旁惊啧道:“休管是啥,好使就行。形态似炮,快拿来轰它!”

我转臂往后,打出连串激绽的辉芒。恒兴他们纷纷惊跳走避,迭声呼炫。沙丘一隅那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疾起而至,掩近说道:“看来那个扮作玄匣形态的神奇装置果然落在你手上,它急着想拿回去,但未必能够如愿。”

有乐从藏身之处伸头乱望道:“它去哪里了,怎竟突然看不见踪影?”我伸着臂炮扫瞄,手上之物变化繁杂,形如粗管重器,持抬之时,竟未觉其有何不便,仿佛毫无份量。浓眉大眼之人抱鸭惕视沙尘弥荡的方向,转顾道:“刚才欺近的那个东西似会隐形匿踪。令我想起古图描述的魔神妖魅之类,其出没无定,一袭不中,便又匿形蛰伏,伺机再袭。此处似属它们的地盘,咱们若仍耽留在这里,必耗不过它……”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在前边催促道:“赶快随我从迷雾那边离开,这里就要爆了!”我仰眸望穹,眼帘里那条滚腾飞掠夜空的赤焰渐近,地面随之隆隆震动。小皮索捧盒说道:“撒旦降临,古神的年代结束在巨大的惊爆之中。先前这里无论谁跟谁斗,都斗不过。随着一片巨爆,世间迎来新的时代。天使在人间行走……”

没等语毕,便挨一扇跌开。有乐收扇拢合,拉我慌溜道:“撒旦这混蛋来了,咱们赶快跑!”

“愿望这东西很奇妙,”有乐从我旁边忽摔开去,一只手影拂然晃转,将我揪移众人之畔。沙丘一隅那个披罩破布的垂首踞坐之人拽我疾行,口中低嗟,若诮似叹。“我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愿望成真。此前目睹迦太基人功败垂成,不意你们这伙莫名其妙的男女出现于此,居然拿到了能使愿望成真的东西。无论汉尼拔,抑或‘夺魄三王’亦皆殷盼染指不得,合该他们要先败后亡……”

我抬看手臂,不见先前构造繁杂之物,难免困惑道:“什么东西呀?”

“杀神的东西,”披罩破布之人拽我奔向青雾迷漾之处,急行之际说道,“至少有些人这样以为。但在我看来,它本身就是愿望所凝聚。无论鬼神,世间万类求之不得的愿望,如今凝聚在你手上。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有乐奔随在后,慌张道:“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可是后边好像有东西追……”

“它追不过来,”披罩破布之人拉我前行,面不稍转的说道,“莫非你还看不出,这姑娘手上另有东西让它忌惮……”

有乐拿扇敲打后脑勺,一迳尾随追问:“她是我亲戚,你要带她去哪里?”我忍不住转头悄问:“我算你哪门子的亲戚来着?”披罩破布之人似乎听到,头没转的说道:“其实我们都是亲戚。难道你没听说过,人类最初曾遭劫数,并没剩下多少,其后又开枝散叶,到处都有,无非肆虐为祸,给大自然添乱……”

籍借电光霎闪,有乐凑近辨觑道:“你隐藏在破布遮罩下的形貌显然好像我在‘哨塔’看见过的一张脸,印象难以磨灭……”我转面悄问:“像谁来着?”有乐小声告诉:“他们说像克里斯蒂安·贝尔。”

我不禁纳闷道:“谁?”信孝颤着茄子在后边接茬儿道:“死圣。”

闻言之下,我难免心生寒悚之意。随着一声厉哮,夜雾中爪影倏然伸攫,将我揪起,疾速拽离地面。我衣领猝为一紧,勒脖气息难畅,手腕朱痕转呈刀形,连想也未及稍想,便即挥甩往后。

眼眸间蓦有炽辉闪耀,旋即跌落,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忙驾车来迎,我摔向车上,恒兴抢先跃身抱住。我问一声:“刚才劈中了没?”浓眉大眼之人搂鸭转望道:“中了。不过它又霎刻隐形匿踪,急难看清所遁何处……”

蚊样家伙抬起袖弩,往树叶荡动之处飕然发矢,在前边问道:“那片迷雾似又消失了,都过来了没有?”有乐伸扇一数,转望道:“好像仍少些人,披罩破布的那家伙去哪里了?”长利跑来憨问:“少了谁呀?我和一积,以及向老二跟在你后边……”

信孝颤着茄子不安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死圣’……”众人闻言皆悚,便连那只鸭子也耸头而望。

“那不可能,”光头圆脸胖子惴然挨近说道,“它是个木乃伊。据闻一直保持死亡的形态……”

有乐伸扇拍过脑袋,揉眼问道:“死亡之前呢?它不可能一生就死……”

“或许我们遇到了死亡之前的他,”信孝颤闻茄子猜忖道,“总之那个披罩破布之人一出现,就使我暗生莫名寒意。说不定其乃古老传说中‘死圣’的本尊……”

我抬看手腕,不见有物箍套上面,皓肤竟又恢复如初。我难免困惑道:“其似没有恶意,会不会对我另有所图?”

“当然有所图,”有乐以扇拍打道,“世间从无男人对美女和宝物不会另有所图。就算不是男人,也一样会见猎心喜……”

恒兴将我放到车内,陪着小心伺守在畔,点头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咎。你手上有好物,料必吸引更多苍蝇蚊蚋追缠。从此须要越发当心别人来抢……”有乐一扇把他拍开,上车坐到我旁边说道:“还有狂蜂浪蝶,亦不可不防。”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皱眉转觑道:“这小子很跩,他究竟是谁呀?”信孝闻茄告知:“他是我叔叔。最小那个……”恒兴捂脸悲呼道:“扇子打到我眼睛了,看不见路。可不可以扶我一起坐车?”有乐起身提脚踹之曰:“狂蜂烂蝶!”光头圆脸胖子在旁边朝恒兴吐口水道:“奶妈的儿子,也想坐车?”

向匡啧出一声,上前搀扶恒兴。蚊样家伙在前边催促道:“别耽搁,赶快离开这里再说!”我掏眼药水递给恒兴之时,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赶着车问道:“这是哪里呀?”小皮索捧盒转顾道:“感觉像是不妙的地方,赶紧走!”

浓眉大眼之人抱鸭张望道:“穿过这片幽暗的森林,前边想必已离塞浦路斯不远。你看那些贪腐之徒听闻我来出任总督,自知前景不妙,料已走投无路,竟纷纷上吊……”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惊疑道:“前边好多人上吊,这个地方看来很可怕。舅舅,不如咱们先找路子返回罗马……”

“此去就是黄泉路,”向匡抬刀朝坡下一指,从树丛间隙张望道,“你看那条滚滚浊流,漂荡许多死尸。”

有乐抢过信孝掏取的镜筒拉长一瞧,忙道:“转头!”我觉腕间搐疼,惑瞧而问:“转去哪边?”有乐伸手乱指,在车上急催道:“往那边走。”长利跑随车畔憨问:“刚才那里是何处,为何不可以去?”蚊样家伙在路边惴觑道:“贝尔格莱德围城。我来过这里,当下正闹瘟疫,最好别靠近!”

信孝颤拿茄子说道:“林外似有突厥兵追过来了,脸上不知长什么东西,瞅似烂疽。”

眼见影影绰绰,穿窜掩近,蚊样家伙甩手发出袖弩急狙,林间亦有弓箭回射。一矢飞插有乐之畔,他不禁惊慌挪避道:“赶快帮忙!”小皮索捧着盒子遮挡脑袋,在旁提醒道:“别给那些患病之人靠近,否则难免也要传染到咱们身上。”浓眉大眼之人将口中所含橄榄喷出,击在一名欺近车边的烂脸小卒眼角,其叫了声苦,却悍不肯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挥鞭扫打,反遭抓住鞭梢拉扯不放。另有一个烂面汉子急要攀爬上车,浓眉大眼之人恼踹道:“要抢车?”

恒兴和向匡各出一刀,砍翻两名烂脸卒子。有乐啧然道:“你们所拿的家生已然不干净,为免感染,赶快扔掉!”恒兴低哼道:“我这是宝刀,怎能随便扔掉?”向匡伸刀往树叶上来回抹拭道:“趁手兵刃还是别丢弃,擦擦洗洗还能用。好在树上露水多……”

“雨露均沾,谁不想?”有乐在车上摇扇说道,“然而鱼与熊掌,你不能都拿……”

林间有人吆喝:“拿住那个摇扇的小贼,献给易卜拉欣老爷,必有重赏!”有乐转头愕问:“有何恩怨?”林雾中穿掠一骑披甲彪悍,有个黑盔乘者沉脸说道:“易卜拉欣老爷吩咐,不许让他们溜出城外,已然包围水泄不通,怎么跑出来了?”有乐闻言纳闷道:“这又唱的哪一出?”长利憨问:“谁是易卜拉欣老爷呀?”信孝颤茄告知:“就是那个慈祥老者。前次咱们在圣宫陷落的黄昏跟他有过纠葛,不知谁把他眼睛搞坏了……”

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退到树后紧张地惕顾着说道:“其乃奥斯曼帝国内廷重臣,眼下正撺唆年轻的突厥苏丹挟攻灭拜占廷之余威,进击东欧联军驻防的内河重镇,包围贝尔格莱德。匈牙利援兵先赶来苦战抵挡,加上各地民团里的匈族人很能打,双方一时相持不下,恶仗连场……”有乐不安道:“听着似是早年来自东方的匈奴人后裔跟大举入侵的突厥人在遥远的异邦打起来了,中原各族的历史真是延伸得很厉害!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易卜拉欣还对我念念不忘,竟视为老冤家,一不小心居然冤家路窄……”

光头圆脸胖子在车边小声说道:“不过其好像要玩完在此时此地。我穿越之时听说此役的结果是突厥苏丹几乎丧命,身边那班重臣大致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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