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见父亲面有惊色,也探头看了这封「家书」,前边尽是些问候客套之辞,后面的几句才是重点:

「义父切莫直接上书劝谏立后之事,此举必定触怒龙颜,且事倍功半;不如重金贿赂梅香榭旧日常客,传扬歌姬往事,务必使其细节详尽,届时满城风雨,自成借力之风。」

看罢,陈错不禁掩面一笑。

陈亮立刻责备了儿子:“你笑什么?贵人家书至此,你当放尊重些!”

然而陈错仍是那个态度,那种笑脸,“也只有您这位义女,才想得出这种主意!”

“你懂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论皇后是司蓉公主还是桃姑娘,那张贵人都是贵人,她何必劳心劳力?她还不是一心为皇上声誉着想?一心为陈国江山着想?”陈亮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好像是在表彰多么伟大的事迹一样。

陈错只是发笑,并不表态,“所以您打算听她的了?”

“曾经的京城头牌歌姬,离了勾栏才几日?整这么一出「失忆」,就以为是良家女子了?就想一步登天?真是荒唐!”陈亮满脸不屑,言之凿凿:“那桃姑娘就是个祸害,勾引皇上,惑乱心智!用什么方法对付她都不为过!”

陈错又淡然一笑:“我怎么觉得,张贵人蛊惑男人的功夫,丝毫不逊于桃姑娘呢?”

话音刚落,陈错脑袋上就挨了一锤。

随后是陈亮严厉的呵斥声:“张贵人冰清玉洁、心怀大义,岂容你信口污蔑?”

“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陈错还只是笑笑。

“左丞相之前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您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但这么损的差事……”陈错的手指在那封「家书」上弹了一下,又笑着说:“您可千万别找我。”

言罢,陈错向陈亮拱手做告退之礼,转身往后门走。

陈亮连忙交待:“走出这个门就把「家书」烂到肚子里,不许跟人提起,也不能告诉你老婆!”

陈错已经跨出门槛、穿过后门,走向后院。

陈亮估摸着这个距离陈错应当是听得到的,也没再理会。

他回身就把家书靠近烛台上的火焰,转瞬燃成灰烬,又顺手拿起自己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奏折,浏览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署名。

为了让这些京官都署名,陈亮可是颇花费了一番功夫的,难道就因为张小宛这一封家书的劝阻,这封奏折就不呈上去了?

就算他愿意白费功夫,那他也得给署名的大臣们一个交待吧?别人不说,至少陈冲将来肯定是要来问他的。

可他觉得小宛的建议很有道理,陈济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这满朝文武共谏的、长篇大论的奏疏,还真未必比几条流言蜚语有用!

陈亮左思右想,奏折不能作废,作为百官之首,这是最光明正大的尽忠之道,只不过,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时机,可能就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

若是明着去做那些不入流的事,不止陈错嫌弃,陈亮也觉得丢人,更何况,此举一旦传到陈济耳朵里,恐怕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陈亮悄悄吩咐了几个最信任的下人,分头去打听梅香榭先前都哪些客人跟桃叶有瓜葛。

不仔细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其数量果然多得惊人,且这些客人大多都来自官宦之家、或与官宦之家有亲戚,很适合大做文章。

更重要的是,其中不少官宦子弟在买笑听曲时,都曾试图揩油作乐,其过程自然是不堪入耳的。

陈亮用先前受贿所得金银,使下人隐瞒身份、秘密收买京城的地痞乞丐,专在街头巷尾传播桃叶做歌姬时的不堪往事,尤其关于客人们动手动脚的细节,传得绘声绘色。

没多久,这种传闻已经风靡全城,也被宫中外出办事的宫人们听到,因此又传入宫内,越传越离谱。

就在这种时候,陈亮将满朝文武共谏的奏折送到了陈济那里。

而桃叶也在宫中散步的时候,听到和自己有关的流言,竟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花架底下,两个小宫婢正聊得津津有味。

“他到底摸着了桃姑娘哪里?”

“听说是摸到了这儿……”那婢女一面嬉笑,一面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桃叶带着采苓等人,就从花架后走过,闻得此言,在宫婢们面前,桃叶顿时面红耳赤。

没等桃叶发话,采苓先骂了:“混账东西,出来!”

两个小宫婢吓了一跳,慌忙从花架前绕了出来,一起跪在桃叶面前。

采苓又呵斥:“掌嘴!”

“等一下。”桃叶阻止了采苓的命令,好奇地望着那两个小宫婢:“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小宫婢相视一看,不敢作答,却又不得不作答:“就……就是姑娘在梅香榭时的事……”

“梅香榭?那是什么地方?”桃叶满脸都是疑惑,扭头看了采苓。

采苓只好告知:“梅香榭是京城最有名的勾栏院。”

“哦……原来如此?”桃叶冷冷一笑,又问跪着的小宫婢:“深宫之中,你们如何就「听说」了勾栏院的事?”

那宫婢一个头磕在地上,吓得哭了起来:“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外面街上到处都在议论您……”

桃叶默不作声,她已然明白,这是外头有人故意在散布流言呢。

时至如今,些许流言还能难倒她?桃叶转身就往璇玑殿的方向走。

采苓等忙追着桃叶一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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