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僻棚屋旁的凸丘上,许瑶儿两手交握缩成一团,发红的双眼直直地望着不久前,他们从恶渊逃出来的方向。

苏承恒从边上的棚屋中走出,抬头看了看那孤单的背影,闷声从后面的陡坡绕上去。刚靠近,便听到断断续续地传来低声的啜泣。

他张张口,原本徘徊在脑中的一些安慰的话,还是忍了下去。

苏承恒走到许瑶儿身边,默默在她旁边坐了下,同样双目怅然地望着远处的黑暗。

许瑶儿吞了口气,忍下抽泣声,也没有看他——

刚刚便是他拉走了在榻旁陪着的她,说她这样的状态,不适合照顾反倒会帮倒忙,将她强行“赶”了出去……心口有股气,却不知为谁而生。

两人沉默着静坐一阵儿,苏承恒知晓许瑶儿因担心所以不敢主动开口问,便先打破静默说道:“性命无碍。”

“真的?”许瑶儿立即转头看向他,目露期待道。

苏承恒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会糊弄人的。

许瑶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也像是化了的糖人儿般瘫软下去,眸子里又涌上泪花,说道:“那就好。”

“嗯。”

“我还以为……以前我跟我娘相依为命,没有亲朋、没有好友,就只有我们两个。后来娘要远遁山林,要把我嫁了,我不愿,便一个人在俗世里寻仇。本来以为从此就没有了家,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依赖的人。可是我却寻到了。这些天,我们就像、就像亲人般,以前,两人性情迥异,未曾有半点多的搭话,可现在,每天的话却说也说不尽,我真的,很怕再失去……”

看着她湿润的眼眸,苏承恒将“性命无碍”后的“可是”二字,生生咽回了肚中。

他抬起手,指肚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一点点地帮她擦去那顾不得擦净的脏灰与血渍。

“水哥他们,是不是还没有消息?”许瑶儿低眸轻声说道。

苏承恒的手指颤了下,慢慢收回后,“嗯”了一声道:“付门主已经派队去找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眸中又蒙上一层暗淡的阴影,向远处的夜色望去。

好像只要看得足够久、足够仔细,就终究能够望见相见的人。

幽深的夜空中,突然闪过一点亮光,从东南方向愈渐明亮,划过一道短线后,倏忽下落不见。

苏承恒的眉间一紧。

他与许瑶儿对视了眼,确认彼此方才都没看错。下一瞬,夜空上方出现了一束更为璀璨夺目的星光,如黑夜中升天的一盏明灯般,在整片天幕中甚为耀眼。

他们看着它从头顶飞速越过,同样向东南方靠近,在某一处停了住。

空洞的夜色里,出现了一道接连星地的巨大光柱。

“付门主!”苏承恒一个飞身跳下凸丘,叫道。

“那是……开阳星的辅星?”许瑶儿眯了下眼,赶忙抬头扫视空中的群星,此时它们皆黯淡下去,偶有移位,无声而动。

她立即转手,掌心上生出一张鲜绿的星光罗盘,上面象征群星的光点移动交错。

许瑶儿的另一只手点拨着指间,眼睛不禁越睁越大。一抬头,看见开阳门主与赫连破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也翻身跳下丘顶。

“怎么会这样?”开阳门主看着天上的那颗明星闪烁着光芒,沉声道。

“天星异动,非于常理。”许瑶儿上前向几人解释道,“天象显示的是,有人在顺天之势、逆人之命,是为……破改。”

“不行,必须得去看看。来人——”

“付门主。”赫连破看了眼棚屋内,拦住开阳门主道,“您还是留在这里和白星同一起照顾吧。我跟承恒他们去看看。”

开阳门主瞥了瞥身后的屋子,喉结微扯,说道:“引动星灵之力非比寻常,此人至少牵灵阶以上,你们怕有危险。”

“您放心吧。援兵既已到,叛党都四分躲藏,而且龚副城主还在恶渊清除余党,不会有事的。眼下,还是她的伤势最为要紧。”

叉着腰低下头,开阳门主暗叹了口气,点头摆摆手。

“弟子领命!”赫连破等人立即拱手应道。

几人各自捡了马匹,带着一小队人,往光柱之处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而天上的那颗亮星,开始收敛星光,一点接一点地暗淡下去,直至完全化为小星,湮灭在众多的星海之中。

赵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活着。

活下去的话,可以继续见到想见的人,可以期待着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然后度过有趣的一生。

从小渔门的平静被打破的那一天开始,从他眼睁睁地见着一位活生生的娘子倒在眼前开始,他就知晓了,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中途放弃,就好比谜底揭晓一半突然停止了游戏,无趣,且窝囊。

活下去是好是坏,总要先看看才知晓。

是好,还是坏呢……

“醒了……”旁边有人吵嚷着,一听便知晓是许瑶儿的声音,“水哥醒了,他醒了!”

缓缓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刺得赵水一时失明,缓了好一阵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许瑶儿拉着白附子的手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苏承恒和龚副门主,两人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好。

“脉象虽弱,但很平稳,我开些调理的方子,让她多休息进食便可。”白附子搭着赵水的手腕说道。

“嗯,方子给我好了。”许瑶儿回道,一回眸见赵水从床上撑起身子,赶忙伸出一手将他扶住,“水哥你慢点儿。”

“靖……”赵水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见旁边苏承恒递来水壶,接过喝了一口,才继续问道,“靖泽兄呢?”

他的目光从许瑶儿噤然的脸上移到苏承恒身上,见后者亦沉默不作回应,一时心急。

一只脚下了榻,赵水拦在白附子身前,说道:“白星同,靖泽兄呢,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白附子摇头回道。

“你怎么会不知呢,那他是……是生是死?”

“这个,我也不知。”

看着她的双眼,赵水忽然间哽住了话,呆愣在原地。

周围的氛围终于让他感知到一丝的压抑与陌生,好似有无数的话语都对准他,却都被盖在彼此的肚皮下。

赵水逐渐想起来,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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