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爆炸现场,颜光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他双眼无神,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脑子里一堆浆糊。早没了素日里的精明干练,举手投足间,更不见了倜傥风流,如同一只木偶,只能听凭摆布。
邵勇赶紧叫过栓子,“马上向县里镇里报告,我们这里出现了安全生产事故。如果上边问人员伤亡情况,只报伤了五个人。二人重伤,三个人轻伤。其它,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栓子答应一声,马上拨打电话。
三个能叫的伤员,在简单处理后,被陆续抬上救护车。救护车笛声大作,冲出厂院。在查看了两名重伤员的情况后,医生摇摇头,制止救护组往担架上抬人,转身回到车上,准备带人离开。
邵勇瞥见,几步跨过去,截住车头。他站在车前,伸开双臂,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们不能走!”
医生从车上跳下来,不乐意了,“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人都死了,你让我们救什么救?”
“明明还有气吗?你们不是总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用万分之万的努力去争取吗?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邵勇边喊,边靠近医生,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飞快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沓人民币,塞进白大褂的外兜里。医生伸手摸了摸,脸色转缓,“你让我怎么办?”
“把人拉回医院抢救,别的事,你不用管!”
邵勇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向医生恳求。后面的车,也是如此,一辆车邵勇给了一万。
“把人抬上车,回去抢救!”
两名司机挺机灵,没有多问什么。医生朝车上挥了挥手,把护工和护士叫下来,包扎,输液,把人抬上车,程序毫不减省。
邵勇抓住这个时间窗口,向颜光交代,“你不便在这儿待着,我把事情揽过来。你赶紧到医院,尽可能在这两辆救护车回去前,找到院长。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论花多少钱,也要恳请他们组织抢救。”
邵勇快步回到自己车前,掀开后车门,按下密码,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公文包。公文包满满当当,拎着沉甸甸的。
虽未打开,凭经验,颜光一搭眼,就猜到里面装的是钱。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邵勇反应这么快。他没说话,重重地握了握邵勇的手,接过公文包,钻进自己的车,向鞍阳市开去。
不是邵勇神通广大,是他车载保险柜里,始终存放着一笔钱,以应不时之需。这是他从银行储备金得到的启发。真是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官面上最先赶到的是乡企局沈局长,蔡镇长。下车后,看到遍地狼藉,不禁倒吸凉气,暗想:完喽!完喽!不死人,不可能,就看死几个了?
避开不相干的人,蔡镇长找到邵勇,沈局长相跟着,把邵勇拽到僻静处,神色紧张,语带焦急,“怎么搞的?出了这么大事,简直是要把天捅出窟窿啊!”
“报告两位领导,我一赶到现场,就忙着向政府报告,叫救护车,组织抢救伤员。事故原因,还没来得及调查。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一定查出真相!”
邵勇满脸焦虑,大冷的天,急得满头热汗。
蔡镇长和沈局长,对着爆炸现场,满嘴苦涩,表情更是像吃了八个苦瓜。事已至此,埋怨,呵责,谩骂,甚至把人扣起来,都不能改变现实。下面,还要靠邵勇周旋,因此,也没有再深责。
蔡镇长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你交我一个底。伤了几个?死没死人?都谁知道?”
“伤了五个,没有死人,除了厂里的人,外人不知道具体情况。”
邵勇轻声回答。
“当真!”
蔡镇长追问。
“绝对真!”
邵勇挺了下身子,向蔡镇长保证。
“郑县长马上就到,他一准问这个。你可一口咬准了。”
蔡镇长再三叮嘱。遇明白人,不用把话说得太透。当场没有死人,就能救不少人。死三个人,蔡镇长和沈局长,就不用站在这里,可以直接到检察院自首了。死俩人,沈局长会被判刑,视情节,也可定罪不诉。
辛辛苦苦半辈子,不及炸弹一锤子。蔡镇长和沈局长明白,只要过了今天这关,剩下的事,就有了回旋的时间与余地。可要是过不去,受事故牵连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两个。
邵勇的嘴,将决定蔡镇长和沈局长的命运。轻则丢官罢爵,重则锒铛入狱。什么社保、医保,什么锦绣前程,都将不复存在。
技术监督局的专家,先于郑县长到达。他们跳下车,提着黑色手提箱,急匆匆进场。戴上口罩,手套,拿着取物钳和镊子,小心翼翼地收集土壤、碎布片、血迹……频繁按动相机快门,对现场进行拍相……
警察赶到,拉起的警戒线,把邵勇和凑热闹的人,拦在核心区外。邵勇看着技术监督局的人,心里忐忑不安。他既想尽早知道真相,又害怕听到结果。
眨眼工夫,郑县长的公务车开过来。警察事先分拨开人群,背对背,面向外,用人墙,打出一条通道。
郑县长车还未停稳,县技术监督、安全、公安、劳动、供电等部门的头头脑脑,纷纷涌向前去。邵勇也硬着头皮,随蔡镇长和沈局长,迎了上去。邵勇心里清楚,今天这出戏,就叫《考红》。
郑县长年纪不大,三十六七岁,身量在女人堆中不算高,在男人堆里偏矮。小骨架,长瓜脸,尖下颌,毛嘟嘟的一对笑眼,生得齿白唇红。男身女相,实乃人中龙凤。人传,郑县长智商超常,常决人所不能决,常断人所不敢断。所以,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
郑县长神色肃穆,可由于白面无须,面相清秀,怎么瞅也不具老虎啸林的威风。可局头头们极会演戏,在郑县长面前,个个像老鼠遇见猫,夹紧了尾巴,乖巧得像个小猫咪。
头头们跟着郑县长,如众星捧月,到爆炸现场转了一圈。郑县长问身边的技术监督局局长,“爆炸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局长从兜里摸出一枚合金弹壳,恭敬地回答:
“县长,你看这个。我们初步判断,电炉爆炸跟子弹有关。”
在场众人听了,都是满脸疑惑。郑县长却一脸平静,不动声色,等着局长把话讲下去。
“这批料里有弹壳,就可能有哑弹。工人在投料前,分选环节上粗心大意,没有把哑弹挑出来。”局长捏着小小的弹壳,向众人晃了晃,“别看这枚弹壳不起眼,要是哑弹被投进电炉,在1500度的高温环境下,其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
局长讲到这,突然来了灵感,“这有点像氢弹的原理。虽说是枚子弹,可因为炉内的热液包裹,爆炸的威力呈几何倍数增长……”
郑县长没有再听局长卖弄,挥手打断,目光找到蔡镇长,挑了下细长的眉毛,“谁先到场处置的?把他叫过来。”
“是这家轧钢厂的老板,名叫邵勇。”
蔡镇长趋前,小心翼翼地回答。
“把邵勇厂长叫过来,我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郑县长命令蔡镇长。蔡镇长不敢怠慢,闪身,把身后的邵勇让了出来。全场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邵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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