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在姬昭眼中,还是在赶来的阮莺眼中,都是同一幅情景:

纪允炆面带微笑而杀气四溢地掐住了解颖秋的脖子,将她举起;而解颖秋脸色铁青地奋力挣扎着,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恳求。

“师父?”阮莺疑惑地看着纪允炆,但丝毫没有表现出出手阻止的意思。

她并非不在乎解颖秋,而是她相信:师父不会无故对她们几个出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刻快要被师父捏断脖子的这个人,并不是师姐。

“剑尊,这是怎么回事?”姬昭对于纪允炆没那么了解,但也知道剑尊不至于失心疯到突然对自己的弟子下杀手。再加上纪允炆方才的话语,他心里也大致有了猜测。

“是啊,怎么回事呢?”纪允炆依旧笑嘻嘻地,但略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让被他掐住的人能够说话。

“要不你给大伙解释解释?还是说,你打算就继续演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我扭断脖子?”

纪允炆的话让“解颖秋”明显得一愣,在经过一阵沉默的对视之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继续演下去可能的她最终还是选择开口了。

“你为什么能识破?”

这声音苍老而沙哑,与解颖秋完全不同;但就语气而言却并没有与这苍老所相配的阴沉,反倒是有些过于明显的幽怨。

“东洋的这些小孩玩闹的把戏,你为什么自信能够骗到我?”

在姬昭说出刺客的诡异之处时,纪允炆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等这个冒牌的解颖秋实实在在出现后,他算是确定了刺客究竟何方神圣,或者说刺客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够瞒过天武卫的眼睛。

从大炎一路向东,穿过东方诸国抵达海边之后坐船出海,再经历短则几周长则数月的风浪后就能抵达一个国家。

源和国,东方诸国中的异类。

源和国与东方各国之间的交流,据记载开始于七百年前;而这个国家与大炎的交往,则开始于短短的两百年前。

当时的源和国国王“倾慕大炎之繁华,愿朝贡称臣,遣使以学大邦之礼仪”,由此构建起了两国之间带有上下级关系的交往。每隔几年,源和国就会派遣由学生组成的使团来到大炎,一方面进贡,一方面留在大炎学习。

这样的学习当然不会是完全单向的。

源和国远离东方诸国而孤立海外,因此在许多地方都与东方诸国不同,其独特的艺术、武道与文化一直都为东方诸国津津乐道。

这种已经能够称之为幻术的易容术,就是源和国的特产。

据说哪怕是在源和国,修行这一技术的武者也极其稀少;而在源和国内部,这一门技术也被称之为“妖术”。

在传说中,这一派的祖师因痴迷于武道而不惜堕入妖魔之道,通过让自己化身妖邪来掌握这足以蒙骗世人的邪法。虽然最后被源和国的武者们联合剿灭,但这一邪术却传承下来。

传说中将这一邪术修炼到极致的人,在不同人眼中的外貌都完全不同;而哪怕是最顶尖的武道大宗师,也很难从气息上看出端倪。也难怪就连无比接近大宗师的李炜都会觉得奇怪了。

至于纪允炆是怎么看穿的——

外表也好、气息也好,无论这些东西再怎么伪装,不同生命之间的本质都是截然不同的。

“小孩子玩闹的把戏......”冒牌货声音中的幽怨被不服气所取代,似乎相当不能接受自己苦心修炼的秘术得到这样的评价。

纪允炆毫不理会对方的不服,随手将之丢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住了对方的胸口,居高临下的说道:“现在,你要变成一条狗我也无所谓,但要是敢继续顶着我徒弟的脸说话,我现在就撕了你。”

纪允炆的话,让冒牌货明显地一抖。

随后,在另外几人眼中,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本来被纪允炆踩在脚下的解颖秋,就立刻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剃光了头发,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写满了诡异符文的男子,面容上有着非常明显的源和国人特征。

“我叫做池田志和,是太真十二年来到大炎的源和使者,现在在源和国使馆担任侍卫长。”

没等纪允炆开口接着问,这个自称池田志和的源和国刺客就开始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都很是震惊,尤其是纪允炆,对方这别致的坦诚甚至让他一时间都消气不少。

“我知道你们绝对会拷问我,我对雇主的忠诚和我所掌握的信息并不足以让我做到誓死不降。”大概是注意到了几人的疑惑和震惊,池田志和一脸理所应当地解释道。

“那你的雇主还真是吝啬啊。”纪允炆嘲弄地笑了笑,但并没有要放池田志和站起来的打算。

“给出的价码甚至都不足够买你一条命吗?”

“不,他给出的价格很高,是前所未见的高价。”池田志和摇头,“但我能够从您身上感觉到,干脆的死亡和人类所能理解的痛苦是我能够从您这里得到的最大的仁慈,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你这人还真是干脆啊。”纪允炆心中不免啧啧称奇。

毕竟自己曾经就是个和这人差不多拿钱办事的角色,虽然当时的各种合同里也说过他们在被俘时没必要装什么铁血硬汉,但仅有的几个特例中,他那些被俘的战友们却也都强硬地迎来了死亡。

难道说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方面的职业道德要求?

“那么,你还有哪些消息,能用来换取我的仁慈呢?”

“我没有和雇主有过任何直接接触,因此无法提供有关雇主的信息。”

“与雇主的联系,最初是通过源和国使馆的馆主,也是源和国驻大炎的使节美滕盛政大人;后来则是通过西市对月酒家的掌柜传递信息。”

“刺杀大炎皇帝陛下的并不是我们,应该是不久前从源和国以商人身份来到大炎的一伙人,我能从他们中的一人身上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至于为什么要刺杀皇帝陛下,我实在无可奉告;而今日对您的刺杀,我得到的说法是‘为了大炎和源和国共同的未来’,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我本人并不相信这一说法。”

“我说完了。”

之后,池田志和就闭上了嘴,安静地与纪允炆对视着,那副坦荡的样子让人咂舌。

看来源和国脱不了关系啊——纪允炆沉思,在过去的百年间源和国从未对大炎有过任何敌意,一直都保持着下位者的姿态,用源和国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直保持着“学生对老师的恭敬”。

若是那个叫美滕盛政的使节自作主张掺和大炎内部权力斗争也就罢了,但既然专门从本国那边调人过来,还能利用使馆的文书伪造身份,那么源和国就很可能也牵涉其中了。

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刚处理完西方,就要料理东方吗?

由于隔着东方诸国以及一片海洋,因此大炎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威慑与掌控远远不如东方诸国,虽然自从那次称臣以来,源和国君主之位的每一次交替都会专门上书获得大炎的同意,但大炎能够对源和国施加的实际影响力实在微乎其微。

可是,掺和大炎的权力斗争,对于源和国能有什么好处呢?如今麒麟党和龙家已经是风中残烛,就算大炎因为姬世恢的暴毙而为了皇位闹得腥风血雨,便宜的也只会是临近的东方各国,远在海外的源和国是得不到好处的。

还会少了和大炎进行朝贡贸易带来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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