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她说了要多久?”
丝丝趴在桌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叶儿姐没说。”
余恒远不安,她上次一走六年,这次不知道又是多久,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
丝丝瞧着他不安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模棱两可,立即说道:“应该用不了多久。”
“哦?”
“要是时间久,叶儿姐会安排好一切的,就像上次,这次她什么都没说,以前也有过,估计也就个把月吧。”
余恒远放心了。
丝丝想了一会,便把叶凝玉的那句话告诉余恒远,“叶儿姐搞得这么神秘,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余恒远低声念了几遍,这话出自《金刚经》,大概意思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就能发现最核心的内在。
现象是什么,自然是傅钲的死,核心呢?
死对应生,核心是否就是生?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每个人从出生后就是走向死亡,死亡是最终归宿,天道轮回,死亡即是终点,也是起点。
难道说傅钲的死还蕴含着一线生机?
余恒远恍然大悟,心头顿时轻松起来,他笑着说道:“不是你叶儿姐神秘,是天机不可泄露。”
丝丝僵了一下,随即脸上慢慢浮现笑容,“你是说,傅钲他,他——”
“嘘——”余恒远做了个手势,丝丝捂着嘴笑。
余恒远接着说:“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就看他能不能抓住这一丝天机了。”
时间流逝,月落东升,晨光来来去去,秋风也没挽留住枝头那最后一片叶。
昨夜便立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寒,丝丝起得极早,拿着扫帚扫院内的枯叶。
扫着扫着,唉声叹气的,木十九不常来,叶儿姐又闭关,她一个人无聊得很,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叶儿姐哪天才能出来。
“叹什么?”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她扭头看去,便见叶凝玉从一楼房间翩翩而来。
丝丝惊喜地看着她,把扫帚一扔,几步蹦过去,“叶儿姐,您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叶凝玉笑着点了点她额头。
丝丝只觉一阵冰凉之感从额头袭来,她急忙握住叶凝玉的手,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不止是手,整个人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叶儿姐,你,你怎么了?”
叶凝玉笑了笑,抬脚走到树下的躺椅里,她身子虚得很好,浑身一点力都没有,“无事。”
她抬手朝丝丝招了招,待丝丝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丹药递给她,“这是六十年的功德,就送予你吧。”
“叶儿姐?”
叶凝玉摆摆手,让她将东西收好,这是她如今剩下的最后功德了,算是回报她守护之恩。
余恒远听说她出来了,当晚就过来,谁知一见人,就忍不住蹙眉,“玉儿,你怎么了?”
叶凝玉说:“我用全部的功德将七星棺修复好了。”
余恒远一听,大惊失色,想要说什么,也是来不及了,他苦笑着问:“那你呢,你没了功德,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没有,只不过没什么道行了,除了还是能活得久,剩下的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余恒远心中极痛,为了一个傅钲,她舍弃了一身功德,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傻,他没想到,她动了情,竟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倒不如不动了。
“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啊?”他活着便护她安稳,可他死了呢?
傅钲现在也不知什么情况,要是错失了天机,玉儿往后谁又来护?
叶凝玉无所谓地笑笑,“是啊,该怎么办呢,可能要找个保镖的吧?”
余恒远没说话,他再一次排除在她选择之内,她要选的一直都只有一人......
傅钲变成了鬼,一只新鬼,头七的时候他回了家。
其实也不能说是回家,他一醒来的时候就在一间屋子里,他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屋子中央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他身穿警服的黑白照,旁边还有贡品,屋子一侧有个火盆,一位妇女坐在旁边,往盆里烧纸钱,边烧边哭,眼睛都肿得看不见了。
“小钲,你能不能回来看看妈妈?妈妈很想你,你往日里总是忙,我成天看不到你,现在你总归不忙了,回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傅钲心里涌出一股悲哀,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却是知道这人就是他妈。
他走过去,蹲在一旁,伸手将余女士搂在怀里,口中像只小兽一样发出低语,“妈,妈,我回来看你了。”
余女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把手里的纸烧完,又起身从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沓继续烧,“你在那边,要,要——”她说不出话,一开口就哽咽,从低泣到嚎啕大哭,将他遗照抱在怀里,像是想抓住什么。
傅首长脚步匆匆走来,将余女士拥进怀里,沙哑的嗓音响起,“余晚,你别这样,小钲看到会难过的。”
余女士敲打着傅首长的背,哭喊着,“我儿子没了,我儿子没了啊。”
傅首长紧紧抱着她,“你还有我。”
“我要我的儿子,我要小钲!我要小钲!”
傅钲在一旁垂泪,他喊了多少遍的爸妈,他想告诉他们,他就在这里,可是没人听得到看得到,他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死了……
他像是变成了地缚灵,困在自己家了,哪里也去不了。
他看着他妈整日的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坐在他房间里偷偷的哭,又到整夜整夜的失眠,身体大不如前,医生来了一波又一波,谁都知道她目前的状态怎么看病都没用,可丧子之痛又有谁能劝得了?
傅首长休了长假,天天陪在余女士身边,头发一天比一天白,他情绪没崩溃,但谁都知道他也度日如年。
中途一个叫周一清的来了,余女士没见她,傅首长和她聊了一会就送客。
临走的时候,傅首长说:“周小姐,你不用自责,傅钲穿上那套制服,就担着责任,无论是谁,他都会救。”
后来,又来了个叫余恒远的,和他爸他妈关着房门,不知说些什么,他几次想进去,都被弹出来。
余恒远走的时候,似乎朝他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了句时间不多了。
他不明白,但是自从他走后,他妈状态倒是好了很多,饭虽然吃的少,但总能吃下一些,失眠的症状也有所改善。
某一天,他妈拿出一本相册,一页一页翻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居多,大了反而没几张。
余女士看着看着,虽然还会流泪,但最后还是自己把泪擦干,合上相册继续做其他的事。
余女士正渐渐走出来。
随后,他妈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红色的锦盒,那锦盒像是带了魔力一样,牢牢吸住他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一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人。
余女士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蓝色的钻戒,大约2克拉大小,造型是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托着蓝色的钻石,戒圈是缠绕的藤枝,内侧刻着几个字母“YNY&FZ”。
YNY……YNY……
叶凝玉……
一瞬间,傅钲脑子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过往似的,过去的种种全部浮现,他打一激灵,清醒过来。
他又守了余女士一阵,见她没什么异常,渐渐放心。
他心里有个很强烈的声音,去见叶凝玉,余恒远那天留下的那句时间不多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傅钲试着往门外走,这一次终于摆脱束缚,他松了口气,离开前回首看了看身后的房屋,他的鸡舍还在,余女士的玫瑰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墙角还种了月季,来年春天,鲜花开满院,一定很漂亮。
傅首长正好回家,他的身形佝偻了些,鬓角的发基本都白了,赵燃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大兜东西。
傅钲笑着看他们进屋,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他爸他妈往后的日子应该也会有人照顾,只是作为儿子,他是有愧的。
“爸,妈,再见了!”
傅钲朝着房子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随即身影渐渐融进黑夜,一阵风过,原地什么都没留下。
傅首长似有所感,回头看着刚才傅钲待的位置,一片黑暗……
棺材铺里,叶凝玉躺在躺椅里,手里捧着一本古籍。
眼睛虽是盯着书页,可半天都没翻动一下,显然心思不在此。
恰好一阵雪花飘然而下,她仰头看向半空,洁白的雪花像星光一样扑向大地。
她抬手接住几片雪花,刚落到掌心,便消融了。
一如人的生命,脆弱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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